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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嫂

文 / 王仁爽

星期天回家，妈妈告诉我二嫂病了，让我和妻子去看看。二嫂是我二伯家的二哥媳妇，二哥31岁在部队牺牲成为“烈士”，二嫂一直寡居，有一个女儿。

说起来，二嫂还是我高中时的同学，那时印象最深的是她经常上身穿一件浅兰色风衣，下面是紧身裤，半高跟黑色皮鞋，长发在脑后盘起。这样的装扮，使她整个人显得既高雅又洒脱，很是与众不同。她说话直爽，很有亲和力。至今，已经年过五旬的二嫂，依然过着简朴的单身生活。

二哥过世二十多年了 ，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二嫂为什么不找个人嫁了。现在社会也不是过去了，要求女人讲究三从四德，从一而终。俗话说的不错，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么多年来，尽管村里人对二嫂各种猜疑和风言浪语不少，可她对此已是充耳不闻，依旧是那个笑声朗朗，快言快语的样子。

姑娘出嫁了，嫁在南方，隔两年春节能回来一次，姑娘一家三口回来时，二嫂欢快的笑声飘荡在村子上空。

二嫂也是个文学爱好者，没事时也爬爬格子，有时我回家她就拿着一摞稿子让我给看看，我觉得她的文笔挺不错的。问她为什么不发表，她说她写东西就是一种乐趣，用来自我欣赏的，不想出那个名。有时候我挺羡慕二嫂的豁达。她就是她，谁也改变不了。她的心灵是圣洁的，自由的，像一只无拘无束的小鸟，自由飞翔，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我私下想二嫂选择单身，其理由也许来源于此吧!

同学聚会时，有人问过她是否幸福，她说她很幸福。我在心里暗想，一个单身女人，女儿也不在身边，三间砖瓦房，一亩三分地，何来幸福？也许吧！一个人幸福或者不幸福，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别人看着幸福的人，不一定就真的幸福，别人看着不幸福的人，也并非真的不幸福。正如鞋子一样，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二嫂七岁时，父亲病故，母亲为了生计带着她改嫁了。刚开始的时候，继父对她还可以，等到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态度就变了，整天对她就没个好脸色，好在有三个舅舅撑腰，才赖赖唧唧地读完高中。有时我想童年时期的阴影可能也是二嫂选择单身的原因之一吧！二哥不在了，二嫂拒绝了很多人的提亲和追求，就把自己一切的爱都给了女儿，可能二嫂心里总认为重新组合家庭是一种莫大的痛苦，她的母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教材，所以一切只有靠自己。二嫂的家里陈设很简单，简朴。但因主人的精心打理，却显得古朴典雅，透着一股清流。

我每年都和妻子一起上二嫂家去那么两三次，每次都是她和妻子唧唧喳喳说着，我就在书桌上翻阅她的作品，当然是她让我看的。她的诗写得很有个性，流露出浓厚的个人感情色彩，从她的诗里，可以窥到她坎坷不幸的遭遇及内心深处的孤寂忧虑，但绝没有抱怨。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诗是感情宣泄的寄托品。她的内心世界又不能对别人倾诉，因而只能让笔代劳了。因此，她注定要爱上文学，她的生活里不能没有文学。

二哥是在从部队探亲回家的车上和我的二嫂相遇，她当时在外地打工，恰好也要回家。两个人也恰好同座。二哥高大英俊的外表，一身军装很绿很干净，笑的样子很好看，是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聊天中得知还是一个镇里的，因此倍感亲切。以后的事顺理成章了，结婚生女，夫妻恩爱。

和她母亲一样，也是在女儿七岁的时候，二嫂失去了丈夫。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在二嫂的作品中有这样一段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和你相遇的那一天，至今想起来依然感动不已。我想，你是我生命里的彩虹，虽然短暂却美丽动人。亲爱的，你走后，我心里再也装不下别的男人了。很多人说我怪，也许就怪在了我的固执上了吧！这使我又重新开始认识二嫂了，看来二嫂单身的原因远不是我想的那样，即使有也是一小部分原因，主要还是她依然深爱着二哥。其实从我内心来说，是不希望二嫂单身一辈子的，但作为小叔子来劝嫂子改嫁显然不太合适，而作为老同学和文友却是可以的。

有时聊天就问她，你一个人不结婚，以后怎么办？她轻笑着说，很简单，如果有合适的，我就嫁了，如果没有合适的，我绝不勉强凑合。我问她，是不是你的条件要求过高了些，这些年，真的没有遇见一个你中意的男人吗？她说，追求我的男人不少，可都很庸俗。看不上眼。我说，人无完人，退一步天高地广，何苦为难自己呢。她说，不想随便找一个男人养活自己，不想成为男人的奴仆，受其摆布，那样活着没有尊严，也很没意思。我说，夫妻之间谈不上谁侍候谁，这是互帮互助。她笑了，说你别再安慰我了，现实不是人想象的那么美好，结婚不一定比不结婚幸福。我已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你别再说了好吗？

自古以来，男人离不开女人，女人离不开男人，犹如鱼和水的关系。而二嫂，竟然拒绝男人，真是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听邻居说二嫂在二哥死后曾和一银行行长不清不楚的，但最后不了了之。事情真相无法求证，但觉得绝不可能空穴来风。

二嫂依然一个人生活着，除了种田，就是看书写文章。也有很多人给她介绍对象，可她却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因为二嫂是烈士家属，民政部门领导前来慰问，特意给她送来慰问金，她却不要，说自己现在生活很好，一个人花销不大，能养活自己，把这些东西送给生活比自己更困难的人。

这就是二嫂，她独自承受所有痛苦，不论何时，依然坚守自己的底线，不肯为谁而改变，为自由而活，对于二嫂我不仅仅是同情 ，更多的是感动。

落日如神

季庵村，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

仿佛一枚落日，常年在自家院落里

搬动着自己的身影。

儿子和媳妇外出打工，

老伴也狠心将他扔在世上，对她不管不顾。

唯一的孙子，是她重要的留守。

每天，院落被她的身影反复擦拭着，很干净。

“我得把低矮的天空也擦干净”，

她缓慢地移动着双腿，像承载着

种瓜点豆的重大使命。

暮色逐步加深，她用纯净的心情

等待孙子放学归来。“奶奶、奶奶”的叫声，

是她等待一天的欢喜。

这是季庵村的又一个下午，落日

再一次缓慢光临。

我相信人间有神，

此刻，她正住在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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