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
(文章部分情节虚构)
作者/赵萍
又到了父亲节,每年的今天都让我剜心的痛,三十多年了,爸爸的音容笑貌依然那么清晰,从我模模糊糊记事开始,就是玩耍在我家院子里的两棵李子树下,哥上一年级了,妹妹背在妈妈的背上,爸每天扛着锄头回来,我都欢呼着扑到他的怀里,爸抱起我回到屋里,妈贴的包米面饼子,土豆炖茄子,爸让哥去拔点小葱,俺家的菜都是自己种的,前后的大园子,吃不完也送一些给邻居,妈每年都养一头大肥猪,旁边是爸另外圈起来的栅栏,鸡,鸭,鹅,都有俺家的大黄狗看着,村外的小河是孩子们夏天的乐园,因水不深,也就刚没过大人的小腿,是村里妇女洗衣服,扯闲话的地方,我跟小伙伴们堆着沙子,二胖说把他爸刚画的玻璃弄打了,他爸得揍他,俺们一帮都跟着他去看看,我第一次去了村里的画匠家,老付叔坐在炕桌上正在画画,他家狭窄的屋子里到处立着还没干透的玻璃画。还有家具木板画,我好奇的瞪大眼睛,简直像进了五彩缤纷的天堂,小孩子们一进屋,老付叔就大喊,小心小心,一双老花眼透过镜片上翻着赶我们出去,院子里叽叽喳喳,我用袖子擦了擦,扒在窗户上踮起脚尖费劲的看付叔画画,孩子们啥时候跑没了,我也不知道,直到爸来了,在我屁股上打一巴掌,我大哭着被扯回了家,因为天都快黑了,吃饭的时候爸说今晚有雨,问妈酱缸盖严了没有,又提来年开春送我上学的事,我魂不守舍,小脑袋里全是付叔家满屋子的画,雨天爸不上地,总是跟邻居车大爷,江二叔下棋,爸最大的爱好就是下象棋,妈在外屋剁猪食菜,我就从来没见过妈有不干活的时候,就算坐下了,手里也是拿着针线,妹妹在炕梢睡着,她醒了就哭,妈妈喂了奶她就睡,她每次吃奶,我都馋得咽口水,雨小点了,我拿了爸的草帽,一路飞跑到付叔家,这回绕到后窗户,发现屋后放着一口大棺材,我惊奇的看着那上面的图案,用小手摸着那上面的仙鹤,莲花,童子,,那是小萍吗?你看啥呢?快进屋,都浇湿了,付婶发现了我,刚要跑,被婶拉进屋拿毛巾给我擦了脸,这孩子越长越像她妈,婶,我没干啥,我就看画呢,没偷你家园子的菇娘,洋柿子我也没揪,叔说让孩子上炕暖和暖和,别感冒,我就这样瞪大眼睛,看着付叔画画,还吃了付婶擀的面条,又是天快黑了,婶送我回家,妈笑着跟婶说话,爸黑着脸,我赶紧上炕去拍惊醒的妹妹,怯怯的看着爸,你哥出去找你了,你老去你付叔家干啥,爸,付叔画画可好看啦,爸没做声,卷了根旱烟,明天再往哪跑,跟你妈说一声,我乐了,亲了亲妹妹的小脸,她也笑了,我在也没兴趣跟孩子们玩沙子,跳皮筋了,,,迷上了看付叔画画。

转眼入冬,我几乎就成了付叔家的闺女,不天黑,不回家,叔跟爸说,这孩子有学画的天份,喜欢就让他学吧,爸说开春送她上学了,太小,等大一大让孩子跟你学,爸牵着我的手送我去学校报的名,妈特意跑一趟县城给我买件粉色的新衣服,爸说给哥也添双球鞋,每天跟哥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写作业,我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跟我同样大的孩子,差不多都报名了,二胖问我,以后还上他家看画吗?我说星期天就去,有一天下好大的雨,平时浅浅的小河,突然暴涨了很多,平时的小桥都淹没了,我跟很多孩子放学了,都在对岸吓的不敢过河,正在着急呢,一个高大的身影,戴着草帽,披着雨衣,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喊着,千万别下河,等着,叔背你们过去,那是我爸,我爸来啦,我跳脚喊着,孩子们都跟着喊起来,爸淌过河,用雨衣把我跟哥裹在一起,让俺俩先等着,他一个又一个的把所有的孩子都背过了河,我现在想想,可能十几个孩子吧,最后才把我跟哥一只胳膊一个,夹在腋下,我还跟哥嘻嘻哈哈的笑着,,,
每个星期天写完作业,我都跑去跟付叔学画,现在以经不只是看了,叔也教我一些他的民间画法,转眼以经10岁了,三年级的小学生每天像一只快乐的小燕子,飞来飞去,也帮妈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妹妹天天缠着我姐姐,总是捣乱我写作业,哥也烦她,总说要是个弟弟多好,爸每天干活回来总先抱起妹妹亲亲,在问问我跟哥的作业,问学校老师又讲了什么,俺俩抢着说,我知道哥又打架了,他怕我跟爸告密,给我掏了两个鸟蛋,还答应明天给我抓蛐蛐儿,我跟爸说,班主任又表扬了我,还把我的作文念给全班同学听,爸笑着卷起旱烟,今天你付叔跟我说了,让我送你上县里美术班看看,说光跟他学不行,你即然喜欢就去报个名吧,我乐得搂着爸的脖子,爸嘴里喷的烟呛得我直咳嗽,十一岁我进了县里的美术班,开始了正规的美术基础知识培训,十三岁学会了骑自行车,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每个星期天村里到县城的路上,你都会看见一只快乐飞舞的蝴蝶,一天放学回家,老姨来了,爸闷着头抽烟,老姨跟妈商量啥事,我边写作业边偷听,老姨说,孩子给我又不是外人,咱俩谁养还不行,小波给我,你舍不得就在生一个,妈说孩子记事了,能行吗?爸说你们要个别人家的吧,俺们波不行,我大惊,老姨是想要我小妹,老姨天生不育,没孩子,老姨哭了,说别人的孩子她不亲,姐的孩子跟她自己的一样,妈也哭了,心疼老姨,也心疼小妹,爸心软了,老姨走的时候抱走了妹妹,我哭喊着追出老远,爸硬把我扯了回去,
十四岁那年秋天,付叔的大儿子订婚了,付叔准备翻盖新房,上山打石头的时候,放炮没躲开,当场炸死了,我像疯了一样,跑到山脚下,叔以经抬走了,我坐在山路边放声大哭,永远忘不了我的启蒙恩师,付叔永远离开了我,付婶把叔所有的画画工具都给了我,我摸着那些颜料,调色盒,画笔,泪流满面,我自然接替了付叔的工作,给村里人家结婚画家具,画玻璃,给老人画寿材,我开始没叔画的好,村里人也不嫌弃,画完了还都夸我,我知道那是在鼓励我,我以经是大姑娘,很懂事了,我爸也不收人家钱,妈说孩子画的不好,可村里人也还是跟爸妈推让着,一定塞给妈几块钱,或者送一筐鸡蛋,妈总把鸡蛋给付婶送过去,还有妈淹的咸鸭蛋,
一晃又过了两年,我以经16岁了,村里人都说我现在比付叔画的还好呢,我笑着说,我永远也超不过师傅,班主任老师一再提醒我学画千万别担误学习,我一直是班里的前十名,老师说我别去县里学画了,来年准备中考,得用点心学习,我说县里的美术老师让我考美术学院呢,让我把素描基本功打好,以后学别的画也容易上手,我在美术班都以素描为主,色彩基本都跟付叔学的民间画法,爸有一天干活回来脸色腊黄,捂着胸口,妈赶紧扶爸躺下,我放下书本,喊哥过来赶紧去村里找刘大夫,爸说不用,躺会就好了,喝点开水,妈说一天没完没了的抽烟,啥人能受了,这都范几回病了,刘大夫也让你戒烟,就是不听,妈一边唠叨一边给爸找去痛片,爸总吃这种去痛片,哥找来刘大夫,劝爸别老挺着了,上县城医院好好看看,爸说没事,老毛病了,那天晚上爸就疼的受不了了,哥半夜起来去找村里的张爷,用他家的四轮车送爸进了县医院
那一天当医生把病历交给我哥的时候,哥把我拉到外面,流着泪说,爸是肝癌,中期,医生说赶紧做手术,还来得及,让我先别告诉妈,我当时只感觉眼前一黑,一把抓住哥,你说啥,医生没弄错吧,我只感觉五雷轰顶,呼吸不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哭啥,哭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给咱爸治病,我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那不告诉妈,跟谁说呀,我去找老姨吧,哥说你回去先跟老师给咱俩请几天假,我抽抽噎噎的说,那老姨告诉妈咋整,让你别哭,别让妈看出来,你去跟妈说,让她先在医院照顾爸,我去想办法,给爸赶紧做手术,哥急忙开四轮车走了,我擦干眼泪跟妈说,医生说了,爸没事,打两针就好了,妈还生气说回家把爸的烟口袋烧了
我回学校给我和哥都请了假,班主任很不高兴,说关键时刻,你哥今年考,你来年考,这时候还请假,我流下了无奈的眼泪,爸得了肝癌,我说不下去了,老师叹了口气,拍拍我肩膀,快回医院吧,我回医院的时候老姨,姨父,张爷,还有付婶,村里来不少人,张爷的小四轮坐不下了,都为爸的病担心,张爷摇着头说,唉,赵玉祥好人哪,才40多的人,怎么得这病,老姨扶着妈,我们是想瞒着,但妈还是知道了,妈并没像我想的那样哭成泪人,她出奇的平静,只是有些虚弱的样子,她反道安抚大家,说没事,玉祥身子骨结实,医生说中期治疗及时,做过手术就没事了,我看着坚强的妈妈,我也学会了坚强,小妹也来了,她从小给了老姨,她自己可能还不知道呢,小妹也十二岁了,个子到我肩头,十足的美少女了,姐,,拉着我的手,眼圈红红的,姨父的病没事吧,我听了心很不是滋味,那是咱爸,我一冲动真想告诉她,那是咱爸,,
妈拿出家里所有的钱,亲戚朋友,还有村里的乡亲,都伸出援手,爸很快便做了手术,爸也很坚强乐观,病床上也一再告诉我跟哥,千万别担误学习,赶紧回去上课,说他这几天就回家养着,他说住医院很不习惯,还是家里饭菜好吃,我跟爸也学会了,笑着面对生活,我跟哥回去上课了,心却定不下来,总惦记妈一个人在医院里照顾爸,老姨说她会替替我妈,小妹也在另外一个学校上课,付婶这些日子就替我们家里喂猪,喂鸡鸭鹅,哥放学去打猪草,我回家做饭,然后星期天去县城看爸,哥骑自行车托他的女同学,不托我,跟他抢自行车,我的同学,也是我现在的老公,把他自行车借我,他说托我去看我爸,我才不用呢,抓过自行车,飞身就没影了,爸的气色这几天好了很多,做过手术十几天了,他非要回家,医生说了还要化疗,还要大量药物治疗,爸心里清楚,我们跟妈心里更清楚,家里以经债台高筑了,爸的后期护理治疗,还要很多费用,我跟哥都在上学,面临中考,爸的心有多苦,妈的心有多无奈,我们只是不说,我一连两周没去县里美术班了,我以经打定主意,不学了,晚上在被窝里偷偷的哭,哥的房间也亮着灯,在复习考试,他的女同学总来找他,说送学习资料,我没好气的说,交给我就行了,后来她也不是我现在的嫂子

妈实在拗不过爸,一个月后还是回家了,在家里调养,用药物治疗,妈这一个多月人瘦得走路都打晃,免强扶着爸高大的身子下地走走,爸说实在躺不住了,院子里放个竹椅子,爸说那椅子还是爷留下的呢,爸闭上眼睛,晒着太阳,我给爸揉着肩,看着四十出头的爸爸,头上以经一半的白发了,我的眼泪滴在爸的头发里,爸拍拍我的手,萍儿,人这一辈子,要学会坚强,要善良,有责任心,要孝顺你妈,爸就算不在了,在难也要跟你哥把书读完,爸妈这辈子没啥文化,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听说你付叔人家那可是上海人哪,是文革时期打成右派,不怎么来到咱们这小山村,我跟他喝酒的时候,他就一肚子委屈牢骚,你付叔那可是有文化的人哪,他是来咱村里才娶了你这寡妇付婶,那两个儿子也不是他亲儿子,人家在上海可能有家人哪,但不知道怎么就没来找他呢,听你付叔说,还见过啥悲鸿,说是画画的大人物,他不来,咱村哪能出个画画的人呢,爸,我知道,付叔说的是徐悲鸿,俺们美术班老师讲过的,我也是听你付叔,讲那大上海的事,讲文革时期的事,唉,这心里也不是滋味,爸,那付婶的大儿子结婚,又不是付叔亲生的,还给他盖啥新房,爸,付叔为啥不回上海呢,现在四人帮早打倒啦,他是在这里扎根了,你付婶不能没有他呀,好人哪,,我沉默了,我这些善良的乡亲们,我生命中遇见的都是大爱如山的好人哪
爸终于还是没有熬过那个冬天,我十六岁的天空塌了,爸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妈不到一年头发都白了,瘦弱的身子在寒风中呆呆望着爸挂在栅栏上的锄头,屋里地桌上还摆放着爸的象棋,我以经决定了,让哥安心中考,我念完这学期就不念了,妈在坚强也是挺不住的,家里的猪卖了,又转让了几亩地,爸治病的债还是没还清,哥说让我念,他去打工,他学习没我好,要不是爸逼着,他早不念了,哥18了,没有爸,妈的话他也不听了,自己真就上县里找个学汽车修理的地方,我也没办法说他,一年多以后他还处个女朋友带回来,我坚持读完了初中,妈的身体自从爸去世后一直不好,我很担心,我不能再失去妈妈,也不想让她跟哥供我上学,哥的女朋友带回来,妈又高兴又上火,农村的彩礼钱,跟卖姑娘没啥区别,我不念了,老师同学都很惋惜,借我自行车的同学,把所有的书和课本都带回来给我,我除了画画,看看书,照顾妈妈,又抓了一头小猪,,两年以后18岁的春天,我把彩礼钱交给妈,妈又给了嫂子,我吹吹打打,出了嫁。。。。。。
庚子年五月初一

作者简介:赵萍:号/慧觉,黑龙江省七台河市人,繁忙之余得以诗词书画为精神寄托,绘画作品曾多次荣获全国大奖, 首发创作大量古韵诗词,抒情散文诗及各类精短篇小说等,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其作品曾被多家文学诗社网站转载刊登,本人愿以不懈的努力,完善平凡的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