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当下社会,物质为钢的盛行,个人价值的虚空,饭碗成了身份的象征,金饭碗、铁饭碗、瓷饭碗、泥饭碗、纸饭碗,碗碗保命,赖以谋生。人成了饭碗的附庸,演绎着枯燥乏味的人生;饭碗成了围城,城内城外的人们为饭碗而拼命竞争。然而,本文主人公——杨剑昌先生为了追求真理,不为饭碗消磨生命,以正直正气证明存在价值,以良知责任博取无悔人生。欲知详情,请关注长篇报告文学“布衣青天杨剑昌”第一章第4节。
作者/曾培新 编辑/李寒江
第一章〔4〕砸了“金饭碗”
握别三个逃港的哥们,杨剑昌没坐公共汽车,他沿着深南大道往西走。重操旧业开牙科没本钱,再说自己没进过正规的医学院校,江湖上学来的那点本事,在缺医少药的乡村蒙蒙人可以,在初具规模、医院林立的城市混饭吃肯定不行了。他边走边想,天无绝人之路,深圳处处都在大搞建设,脚手架一排排,升降机一座座,牙医做不了,做个建筑工人总可以吧?自己正年青,有的是力气,深圳不是有力无处使的地方。
他走过人民桥,来到蔡屋围一建筑工地,这里几幢高楼正起到半截。他走进工地的一个办公室,问一个工头模样的人要不要人做工。那人摇摇手又挥挥手,话也不说一句就撵他走了。他又往西走,走过市政府,来到深南中路统建楼地盘。这里十几栋高楼在施工,有的刚挖地基,那一个个地盘宛如一个个深潭。有的正在打桩,那咣当咣当的汽锤声震耳欲聋。有的如雨后春笋高低不齐,几层十几层的露着高楼的端倪。他又走进工地办公室,问要不要招工人。一个工程师模样的人挺和蔼,他说这里不要了,对面一幢高楼刚动工,他们正招人哩!杨剑昌说了声“多谢”,穿过马路来到工程师指点的地盘,径直闯入工地办公室,问:“你们这里谁负责?工程师说你们这里招人?”杨剑昌急了,他也不知刚才那个是不是工程师,为了能找到工他只好大着胆子问了。一个办公室主任模样的人见来了个矮矮瘦瘦的年轻人,忙说:“是李工程师介绍你来的吧?”杨剑昌顺水推舟:“是的是的”。“你能干什么?”主任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打量着他。杨剑昌昂起头挺起胸说:“我什么工都能干,木工、水电工、泥瓦工!”“你以前都干过吗?”“都干过!”杨剑昌斗胆说。他也不全是吹牛,在五华老家时,他就做家私卖钱了。在龙川林业局时,有时局里电灯烧了,水龙头坏了叫他去换去修,他随叫随到,而且很快修好。这就是他干过的“水电工”。至于泥瓦工,无论在五华还是龙川,家里起个炉灶,建个猪圈什么的,全是他干。他想事在人为,什么事只要肯动脑筋肯花力气没有干不了的。木工、水电工、泥瓦工都是粗活,又不是造飞机造大炮要多高多深的知识,总比修牙镶牙容易。自己没学过医学,许多黄牙黑牙烂牙歪牙在自己手下不是全变成了一口口齐刷刷的白牙?
“好,既然是李工介绍的我就相信你,你去做水电工吧!”主任拍着杨剑昌的肩头说,“年青人,好好干,干出成绩来!”杨剑昌紧拉着主任的手说:“主任这样相信我,我一定尽最大努力做好!”
主任领着杨剑昌来到水电工组,将他介绍给水电组组长。组长见是主任亲自领来的人,还说是李工程师介绍来的人,自然刮目相看。80年代初基建不像现在要求这么高,所谓水电工也只是装装水管、水龙头、电线、电灯、光管而已。杨剑昌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加上肯干肯学肯钻研,不到一个月工夫,水电安装的基本知识全掌握了。又过了一个多月,他竟成了组长的得力助手。组长有事不在时,就叫杨剑昌领着几十个工人干。杨剑昌什么苦都吃过,他不怕苦不怕累,样样事情都带头干,加上技术过硬,对工人态度好,工人们都服他。不久组长另谋高就,主任就又把他当作是自己人,杨剑昌便顺理成章地当上了水电组组长。
水电组长算不上什么官,可管着好几十人,而且工资几乎高出工人一倍,比他当牙医的收入还高。主任的信任,工人的支持,使杨剑昌越干越起劲,越干越好,在工地评比时,水电组次次都评为先进。正当杨剑昌干得红红火火的时候,水电组来了个复员退伍军人,据说这人在部队时还是个班长。这人不懂水电又不虚心学习,经常像在部队喝斥士兵一样训斥工人,连杨剑昌这个组长他也不放在眼里。他不懂业务,不肯学习,不肯出力,眼睛老是盯着组长这个位子。能当上组长,钱多一倍不说,还可像在部队一样指手划脚,发号施令,威风八面。当他了解到杨剑昌只是个临时工,没有靠山时,他就买了好多东西,提到工地办公室主任家里,直言不讳提出自己想当水电组长。主任委婉地说:“你刚来不久,人不熟悉,业务也不熟悉,杨剑昌干得好好的,你的事以后再说吧!”
退伍兵在部队好几年也见过些世面,知道“以后再说”是句放屁安狗心的话。无奈,他只好想方设法找杨剑昌的马脚。但杨剑昌干活勤勤恳恳,处事稳稳当当,对人坦坦荡荡,公私分明,从来不占公家一分便宜,一个水龙头、一寸水管、一个灯泡、一尺电线他都没有拿过。找了半个多月,始终找不到杨剑昌一点马脚。这样下去,杨剑昌何日才会下马自己才能上台呢?
金钱欲、领袖欲像两把火烧得退伍兵心神不宁。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利令智昏的他竟在暗中使出了险毒的一招。
一个星期天的中午,全工地在休息。新年快到了,很多工人的边境通行证快过期了,工人们趁午休到街上买东西准备回家过年。杨剑昌当小头头走不开,不打算这么早就回去,他的边境证就托一起打工的老乡回去办。午间无事,他一个人睡在工棚里。
“杨剑昌,你快起来,有人反映你偷东西!”杨剑昌正睡得香甜,忽听一声断喝,他忙翻起身,搓揉着惺忪睡眼:“什么什么?!我偷东西?”杨剑昌刷地站起,他看到吼叫的正是他水电组的那个退伍兵,身后还跟着两个与他一样穿着旧军装的人。
退伍兵气汹汹地走到杨剑昌面前,恶狠狠地说:“别装蒜,工地附近鸡场的鸡被人偷了,有人反映是你偷的!”
“我偷鸡?!”杨剑昌这时醒悟过来了,他知道这个退伍兵为能当上他这个组长,一直在与他明争暗斗,但自己从小至今也没偷过一粒米一根针,清清白白怕他干什么?俗话说,未吃咸鱼嘴不腥,未曾做贼心不惊,“谁说的,叫他对证!”
退伍兵又走前一步:“对什么证,你出去,我们来搜!”
“你们平白无故敢来搜我住的地方?滚出去!”杨剑昌全身的血腾地一下冲上头顶,一只拳头猛地打到退伍兵脸上。霎时,退伍兵口鼻流血倒在地上。“你敢打我们班长?看我们揍死你!”两个站在门口的退伍兵捏着拳头冲了进来。杨剑昌害怕了,他赶紧从床底下操起一根铁钎,扎起马步喝道:“我与你们不相识无怨无仇,谁敢过来我就一钎捅死他!”
面对杨剑昌通红的脸膛,面对杨剑昌两只喷火的眼睛,面对杨剑昌死劲握着的那条又长又尖又亮的铁钎,两个退伍兵骇怕了,退缩了。他们赶快抬起还躺在地上的老班长,三步两步地赶到深南中路,叫停一辆的士,飞一样开往医院。
工地打伤人了,工地办公室主任闻讯赶来了解情况。杨剑昌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如实向主任汇报。主任知道杨剑昌的为人,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偷鸡贼。主任也知道退伍兵到杨剑昌工棚来闹事,为的是让杨剑昌惹出是非来。杨剑昌城府太浅上当了,而今真的动手打伤人了。怎么办?为了息事宁人,主任说:“事既如此,我也不敢留你了。他有一批刚退伍的战友,说不定他们会再回来报复你。为了大楼建设不受影响,也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赶快离开深圳回老家去躲躲吧!”“多谢主任关照,我不会给您添麻烦,我马上离开工地,明天一早就回龙川!”
杨剑昌当即卷起铺盖离开工地住进了旅店,第二天天蒙蒙亮就坐上公共汽车回老家了。他没有想到自己那一拳,竟把一个刚退役不久的复员兵打昏在地上。他有点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冲动,这一拳也将自己的饭碗砸碎了。
退伍兵自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出院后来到工地办公室要找杨剑昌算帐。办公室主任告诉他杨剑昌早已辞工回家了。退伍兵不服又告到公安部门。市公安局通报龙川县公安局,要求协查杨剑昌。县公安局便速叫紫市镇派出所查找杨剑昌。派出所派人来到新南村找到杨剑昌,杨剑昌毫不隐瞒地向他们反映了情况。派出所认为是退伍兵上门寻衅,杨剑昌是正当防卫,没错。派出所迅即将调查结果告知县公安局,县公安局又将情况反馈给深圳市公安局。好在没出人命,退伍兵也伤势不重,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杨剑昌早早回家过年很不是滋味,这几年在深圳闯荡惯了,在深圳虽然至今还没有一个属于他的家,但那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那一马平川的深南大道,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像一块块磁铁吸引着他。他想自己打人是有错无罪,避过风头他还是要回深圳的。父母见他整日坐立不安,也知道他在深圳惹事了,便商量着要给他找个对象拴住他的心。杨剑昌堂嫂也丢了,劝他说:“剑昌,你也二十四五了,该谈婚成家了。咱村里有个女子叫杨东娥,中学毕业不久,人品不错,性格不错,家庭也不错。以前我跟她母亲说过,你整天在家无事不妨去看看,中意就谈就结婚,不中意再另外找。”堂嫂这一说,杨剑昌心也动了。是啊,几年来一直在深圳闯荡身单影只,每每心烦意乱、筋疲力尽之时,多么想有一个人倾诉,有一个家靠靠啊!过了春节自己就25岁了,是该成家立业了。他20出头才从五华迁村里,在村里呆了才几个月就到县城去了。堂嫂说的杨东娥他只是听说过但没见过。
这天,阳光灿烂,桃花盛开,是难得的腊月小阳春。杨剑昌刮净胡子,梳了个二八分头,打起领带穿上西装,将皮鞋擦了又擦,一身光鲜地来到杨东娥家。正好,东娥母女在打扫屋子准备过大年。杨剑昌不认识他们,可他们认识杨剑昌。见他进来,忙倒茶让坐。东娥母亲见杨剑昌穿得齐齐整整,精神奕奕,甚是喜欢。杨东娥面若桃花,低着头含羞带娇地为杨剑昌倒茶。她见他虽然个子不高有点瘦小,但脸色红润双眼放光,当她娇羞的目光与他那火辣的目光相碰时,全身竟像触电似的麻麻痒痒。杨剑昌接过她满得溢出桌面的茶,斯斯文文地啜了一口,连说:“多谢多谢,好茶好茶!”杨东娥道:“同村同姓的,谢什么!你要觉得好,以后就多来喝几杯!”杨剑昌听鼓听声听话听音,忙说:“好好好,一定多来多来!”杨母看了看女儿又审了审杨剑昌,觉得他俩挺般配,就笑眯眯说:“同姓三分亲,同村亲上加亲,有时间就多过来坐坐吧!”
一见钟情。
没有花前月下,没有细雨绵绵,没有草上追逐,没有海滩嬉戏。双方满意,父母支持,近在咫尺,天作地合。春节过后,杨剑昌与杨东娥手挽手到镇里领了结婚证书。
新婚燕尔,如胶如漆。结婚才三天,杨剑昌心里就不安生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老在家守着新娘?杨剑昌对杨东娥说:“我正年轻,我要出去闯世界,去深圳闯世界!”杨东娥说:“创业要紧,你要去就去吧!”
婚后第五天,杨剑昌到县公安局重做了一张边境通行证,告别父母岳父母,拥别新婚妻子,又到深圳闯世界来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杨剑昌回深圳后没有到回他打伤人的工地。天涯何处无芳草?凭着自己一副脑子一双手,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一身力气,他不相信到处在红红火火建设的深圳找不到一份工做。果然,没几天他就找到一家装修公司,这家公司的老总慈眉善目,是个高级工程师。交谈之后,才知道是个客家老乡。这个老总从言谈中觉察到杨剑昌是个耿直无私、铁骨铮铮的人,他没有嫌弃他文化不高,没有计较他在深圳闹过事打过人,他觉得杨剑昌是条汉子,是块好石料,是块好钢铁。水至清则无鱼,人至纯则无优,一个毛头小伙哪能无过失无过错?只要本质好经过雕琢就能成器,只要本质好经过锻打就能成材。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杨剑昌定会成器成材的。
杨剑昌交上了好运,在装修公司干得风生水起。他干过木匠,靠斧头锯子赚过钱,而今重操旧业自然驾轻就熟。他干的木工活,连老木匠都赞叹不已。老总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欣喜自己没有看走眼。他知道杨剑昌曾在建筑工地当过水电工组长,有一定的管理才能,为了将他摔打成器,就叫他当木工组长管理十几个木工。杨剑昌一如既往,认认真真干活,诚诚恳恳待人。他身先士卒严格要求自己,尽最大努力按照工程师的要求高标准做好木工。他对十几个木工像亲兄弟一样,有糖共甜有盐同咸,当了组长工资仍和其它木工同工同酬。结果每项工程验收木工活都能达标,客户满意,公司高兴。老总喜溢脸上,常常伸着大拇指夸奖:“小杨你干得不错!”
老总儿女都在国外,老伴常念叨在国内认个儿女。夫妇俩觉得杨剑昌聪明诚实可靠,想认他为干儿子。杨剑昌听后心里十分高兴,他在深圳无亲无故,认个干爹干娘岂不有了依靠?他对老总说:“承蒙你这么相信我看得起我,真是三生有幸!不过这事我要问问父母看看妻子的意见!”老总说:“好,应该征求父母妻子的意见!”杨剑昌将老总要认他为儿子的事告诉父母妻子,他们自是喜从天降,都说这是好事,不知是祖上那辈子积的德才有了今天这份福。杨剑昌将父母妻子的话转告老总,老总当即认了他这个干儿子,杨剑昌从此有了个干爹干妈。
一年多后,干爹加盟国家某部深圳一个装饰公司,做了副老总,杨剑昌自然跟了过去。干爹不想用手中的权力让杨剑昌大树底下好乘凉,他认为只想乘凉不想干活的人肯定是没出息的,有本事的人是自己种树让别人乘凉。来到新公司,杨剑昌当了好几个月普通工人。半年多后,公司又把他调去看工地。他干一行爱一行,做工人老老实实干活,干得比谁都好。看工地就吃住在工地,一天24小时全天候值班,工地上一根钢筋一块木板也没有丢失过。当时装饰公司是深圳数得着的大公司,搞的又是特种装饰,恰逢深圳大建设大发展时期,公司要技术有技术,要人才有人才,要靠山有靠山,生意很是红火,利润每年好几百万。但令老总闹心的是公司的建材仓库老是管不好,每年进出上千万的建材仓库老是帐物不符,损失十几万甚至几十万。老总和副老总商量找一个忠实可靠的好保管,副老总荐贤不避亲,便叫杨剑昌当了仓库保管员。
杨剑昌自知保管员天天和物资打交道担子重责任大,他决心不辜负老总和干爹的希望,一定要当个“铁将军”。他上任后分门别类将所有材料进行清点入帐,将所有材料按用途分别入库,经过几个月的盘点整理,原来乱糟糟的建材仓库变得井井有条,原来一抹黑的帐目变得明明白白。两位老总看了喜不自禁,齐赞杨剑昌是块好料子。
杨剑昌上任后,真像“铁将军”一样守着仓库大门,进料时一一点数,看单入库,少一件也不签入库单。出料时照单出货,多一件也不给,像“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由于他坚持原则不乱来,年终盘点时帐物丝毫不差。仅此一项,公司当年就减少了十几万元的流失。
翌年夏天,有个员工拿着领条领了一人货车的建材,其中有锌水管几百条、各种室内电线几十捆。出货时杨剑昌有一点狐疑:怎么一下子出这么多料?他看了又看领料单,数字不假,签名未错。凭单出料是保管员的职责,出多出少他无权过问。但那员工出货不到半个钟头,就有人打电话给杨剑昌,说那员工没有将材料送到工地,而是开着车子往他老家汕头方向跑了。杨剑昌一听大吃一惊,立即打电话报告老总,老总叫杨剑昌立即赶到公司,坐上他的小车与他一起去追。小车快人货车慢,那员工正慢悠悠地转着方向盘,吹着口哨庆贺得手。这时,一辆熟悉的黑色小轿车飞驰而过,在前面百多米处靠边停了下来。那员工一看情况不妙,跳下车来拦他的是公司老总和杨剑昌。人赃俱在,插翅难逃,他只好靠边停下车子,耷着头垂着手向老总和杨剑昌走去……
公司为此开了员工大会。会上老总宣布开除那个员工,表扬了杨剑昌忠于职守,敢于举报坏人坏事的行为。老总激动地说:“如果我们每个员工都像杨剑昌这样热爱公司,公司没有不兴旺发达的道理。我们要向杨剑昌学习,人人都像爱护自己眼睛一样爱护公司!”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杨剑昌坐在一角,脸红耳赤地低下了头。
装饰公司老总发现,杨剑昌当木工干得不错,看工地忠于职守,做保管坚持原则,为人热情、忠诚、老实,做事稳当、尽职、灵活,虽然干爹是副老总,却从不炫耀不乱来。对于这样好的员工,应该将他正式调进来予以重用。老总与副总商量,副总早就有此想法,只是因了一层干父子关系一直不好开口。一二把手想法一致,于是一纸调令将杨剑昌从龙川县林业局调进公司,妻儿随迁,并将他从仓库调到公司办公室搞统计兼管建材业务和行政事务。杨剑昌自此成了真正的深圳人,成了公司的正式员工。老总将杨剑昌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小杨,这些年你干得不错。现在你的关系、户口全调进来了,房子有了,妻子和儿子也来了。你应该更好地工作,为公司作更大的贡献!你还年轻,要在政治上争取进步,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业务上要加强学习,努力把本职工作做好,争取早日转为国家干部。我和你干爹明年都要退休了,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了!”
老总的一席话说得杨剑昌眼泪泱泱的,多么好的老总,多么可敬的长辈。杨剑昌抹着眼角说:“老总,你和副老总都是我的大恩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和公司对我的信任、重用、关照。我杨剑昌穷,也没多大能耐,我只有一颗心、一身力。我一定会加倍努力做好工作,以报答你们和公司的恩典。”
杨剑昌是个言行一致的人,他说到做到。天天他最早上班、最迟下班,常常他不分份内份外,什么事都干。扫地抹桌迎来送往,收收发发,跑跑颠颠,他像个电动的陀螺,从早到晚不停地转。老总、副老总到“点”退休了,看到杨剑昌样样工作拿得起放得下,心里感到莫大的欣慰。新上任的老总、副老总看到杨剑昌一天到晚忘我地工作,也常常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好好干,争取早日入党转干!”同事的赞扬,头头的肯定使杨剑昌干得更欢。自正式调进公司起,他连续5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可谓是公司里红得发紫的人物。
1988年的一天,杨剑昌同往常一样第一个打开办公室的大门,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抹桌子扫地板。他坐下来还没拧开钢笔,就听到与办公室连通、只有一墙之隔的财务室的出纳员大喊:“不好了,保险柜昨晚被人撬了,7万多人民币被人偷走了!”杨剑昌闻声立即跑了过去,他说:“大家都不要动,保护现场,我打电话报警。”他边说边拿起桌上的电话急拨。电话通了,不到10分钟,公安分局一位副局长带着一溜人马来了,公司保卫科的负责人也带着几个人来了。从现场勘察的结果判断,窃贼是从办公室大门上的气窗爬进来的,从财务室的脚印、指模判断,窃贼是个熟客。
是内贼?办公室里人心惶惶,整个公司气氛紧张。公安人员叫办公室全部人员和公司有关人员都留下指模脚印,杨剑昌也不例外。
公司保卫科负责人向公安人员反映:这个窃贼可能是杨剑昌,因为财务室与办公室相连相通,他天天最早上班最迟下班,财务室的情况他最熟悉。同时,他的妻子和孩子刚迁来深圳,刚搬家手头紧,生活困难。公安人员叫来杨剑昌询问,杨剑昌如实地反映了案发情况和自己的工作生活情况。办案人员再三分析和校对脚印指纹后,得出杨剑昌不是作案人的结论。经验丰富的刑侦人员最后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几天来频频活动、四处放风的保安科负责人身上。经过缜密侦察、综合分析、验核指纹脚印,公安人员终于将铮亮的手铐铐在了保卫科负责人手上。财务室的会计、出纳终于松了口气,办公室和全公司的员工也终于出了口气。几天来在几十双狐疑的目光中度日的杨剑昌,这时才抬起了头、挺起了胸,扬起了眉。
这年年终,杨剑昌在统计中发现,今年公司营业额上升了,利润增加了,可上交给国家的税收却减少了。财务室被盗后,他发现会计、出纳总是神秘兮兮的,一见他过来赶快将帐本、单据塞进抽屉里。起初,他认为是案子未破,有什么秘密,但后来案破了,真相大白了,他们仍像防贼一样防着他。起初,正副老总到财务室总是大声说话,他在隔壁也听得一清二楚。后来,两位老总到财务室时却总是嘀嘀咕咕、窃窃私语、鬼鬼祟祟,好像有什么事老是躲着他防着他。直到年终统计,他才明白他们是在背着他偷漏国家税收。
税收是国库的主要来源,偷漏税与走私贩私同样是犯法的。杨剑昌没读过多少书,也没有经过多少世面,但他知道纳税是每一个公民的基本义务,也是每一个企业,尤其是每一个国有企业的基本义务,就像每个适龄青年都有义务去当兵打仗一样。他想新来的老总是部里从北京派下来的,京城来的老总应该更加懂法守法。近年来报刊电视常有披露,某某公司偷漏税被查处被加倍罚款,结果是老总倒台公司垮台。装饰公司是他心中的大树,是他的家,他不想这棵大树倒下,这个家垮掉。他思来想去,觉得有义务有责任制止公司的偷漏税行为,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前任老总和已在国外的干爹对自己的培养重用,才对得起公司上上下下对自己的信任期望。他坦然地走进总经理办公室,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担心和看法。新老总听了哈哈一笑:“小杨,你多心多忧了。现在哪一家公司不做两本帐,不想着法子走私漏税?无商不奸!这事你不用管,你管好你的工作就行了。好好干,我们正在考虑你入党转干的问题呢!”
听到“入党转干”四字,杨剑昌怦然心动。老父亲年轻时就参加党的地下工作,可因历史的误会一辈子也没有成为共产党员、国家干部。说实在,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他对共产党是很有看法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亲眼看到了共产党在不断地改正自己历史上犯下的错误,在邓小平率领下掀起了一波又一波轰轰轰烈烈扎扎实实的改革开放大潮。国门敞开了,国人富起来了,几年前还是荒凉小镇的深圳,几年间就变成举世瞩目的大都市了。共产党是伟大、光荣、正确的,共产党的干部大多数是好的比较好的。倘若有一天自己能成为共产党员、国家干部,这辈子就算没白活了。
杨剑昌点头说:“我一定会好好干!”他退出总经理办公室后边走边想:两个老总都是共产党员、国家干部,他们的思想觉悟、政策水平肯定比自己高。反正意见自己提了,责任自己尽到了,又是党员又是干部的老总们一定会接受他的意见的。
第二年春夏之交,北京刮起了一场政治风波,毗邻港澳的深圳,一时间也风雨欲来。受北京、广州、香港影响,深圳也有些人打着横幅、举着旗子到街上游行。装饰公司是部属公司,不少骨干是北京派来的,有些人一时眼花缭乱也参加了游行。杨剑昌在那些动乱的日子里,依然天天上班,忙里忙外地忙着公司里的事。乱了几个月后,党和国家采取了果断措施,全国很快又平静下来了。为彻底消除这场风波的影响,部里派人下来了解装饰公司的情况。作为办公室人员,杨剑昌热情接待了部里派来的人。杨剑昌在每月的统计工作中发现公司仍在大量的偷漏税,而且他发现会计、出纳在做两本帐。他将这些情况如实地向部里来的领导反映,部里来的同志对他反映的问题很重视,请他一起到市纪委详细汇报情况。深圳市纪委两个副书记接见了他们,听了他们的情况汇报后说:“装饰公司是部属企业,此事应该你们部里管管。”部里来的同志表示,他们一定会代表部里管管此事。
倏忽又一年。年终到了,杨剑昌从统计数字中发现,公司在动乱的1989年,偷漏税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就是在最后一个季度,即是部里来人之后,偷漏税不减反增。由于受政治风波冲击,今年利润有所下降,但因少缴了不少税,年终奖金比去年还多。领到一叠厚厚的人民币,杨剑昌没有像其它员工一样兴高采烈,反而心里总是闷闷不乐。走私漏税,国家大害,老总们为什么不听自己甚至部里来的同志的意见呢?长此下去,岂不害了国家、害了公司,也害了自己?他将奖金塞进西装内袋里,他感到这不是一叠钱,而是一团虫,他的一颗心日夜被这些虫子噬咬着。
看来公司是下决心偷漏税偷到底了,杨剑昌常常冥思苦想。公司长此下去多危险,国家和人民的损失将多大啊!怎么办?再反映吧,公司领导连部里同志的规劝都听不进去,自己一个打工仔的话又有何作用?不反映吧,他怕公司愈陷愈深不能自拔。怎么办?在痛苦的煎熬中,他想到了党,想到了市纪委的两位副书记。春节上班后,他立即来到市纪委找到两位副书记,向他们汇报了装饰公司近年来偷漏税的情况。
市纪委两位领导听了杨剑昌慷慨激昂的汇报后说:“你这样爱国家爱集体是个难得的好同志。你可将这个情况向税务部门举报,让税务部门介入查处。”
“举报?”杨剑昌犹豫了,他到纪委的初衷不是“举报”,而是想通过市纪委出面制止公司偷漏税行为。他没想到装饰公司不是市属企业市纪委管不了。举报将自己全家调进来而且分了四房二厅给自己的公司?举报准备吸收自己入党、由职工转为干部的公司?这样做是否太昧良心太过分了?
杨剑昌为难了。举报吧,良心过不去,公司对自己有恩,领导对自己这样好。不举报吧,良心也过不去,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也对不起公司。公司长此以往,定会积重难返,一旦东窗事发,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纪委副书记看到杨剑昌犹豫不决,握着他的手说:“偷漏税收是违法犯罪行为,举报违法犯罪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也是每个公民应尽的权利。怎么啦?有顾虑了?”
握着副书记温热的手,望着副书记期冀的目光,杨剑昌嗫嚅道:“我怕公司知道了打击报复,炒我鱿鱼,赶我出去!”
“小杨!”纪委副书记双手紧握着杨剑昌,“替举报人严格保密是我们党的纪律。深圳是共产党的天下,只要共产党在,谁也不敢报复你!”副书记的话像铁锤打铁,铮铮有声。杨剑昌被副书记的话打动了,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他只好豁出去了:“好,听您的,我举报!”
杨剑昌回去的当天晚上,连夜将公司近年来的偷漏税情况写成书面材料送给市税务部门,受市纪委副书记的鼓励,他在举报信的末尾署上了自己的真名实姓。他觉得这是为国家为人民也是为了公司的根本利益,光明磊落,没有必要隐姓埋名写匿名信。举报信送出去后,杨剑昌心头悬了多年的石块终于落地了,他相信税务部门接报后会迅速派人来公司查处。
过了好些日子,杨剑昌到公司顶头上司办公室办事。他走进领导办公室,领导正在埋头批阅文件。他轻轻走到大班台前,忽然发现自己举报信的复印件放在台面上。他心里一震:这举报信怎么落在顶头上司手里了?他没有吭声,一言不发地坐在领导面前。这时,领导才抬起头看见杨剑昌。他的目光忽地扫过杨剑昌那封举报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迅速将那信收到抽屉里。
“这信怎么到你这里来了?你对这封信有什么看法?”杨剑昌主动打破了尴尬。领导见天机已泄,也毫不掩饰:“上级有关部门转过来的。我一定深入调查,如果属实定会严肃处理。”杨剑昌松了口气:“我相信党和政府,也相信你这个上级领导。装饰公司偷漏税已多年了,现在是越来越严重。我多次向公司领导和部里来的同志反映,可他们就是不听。无可奈何,我不得不向税务部门反映!”“这是你的权利!”领导像吐石头一样吐出几句话,“这么大的事,你事先怎么不跟我说说?!”“来过几次见不着你,打电话又不方便……”“好了好了,你不用解释了,你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许多事。”
出门看天色,入门看脸色。杨剑昌看到领导对他脸色不好,他本想再多说几句也不再说了。市纪委领导不是说会替举报人保密吗?可这举报信怎么转到公司顶头上司手里了呢?这位领导会不会私下告诉公司老总说是我举报的呢?如果是这样自己就惨了,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果不其然。过了些日子,老总和副老总见到杨剑昌面孔总是绷得紧紧的,那目光既像冰又像剑。慢慢地,办公室、财务室的同事也老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不与他搭话,不理睬他。甚至公司其它部门的人见到他也像见到瘟神一样远远地躲着,好像他是个艾滋病人。从公司上上下下这些反常的现象中,杨剑昌觉察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了。
金蝉脱壳。
不日,公司老总换人了,上级新派了一个老总。新老总上任不到三天就召开公司职工大会,会上除发表了一通就职演说之外,还义愤填膺地说:“我反对那些到处告状的人,这叫8分钱害死人!我当老总就不许别人告状,谁告状我就开除谁!”会场上一片哑然,许多人都知道这话是针对杨剑昌的。看来新老总要杀鸡儆猴、杀一儆百了。
果然,会后第二天新老总就将杨剑昌叫到办公室,他直山直水:“杨剑昌,公司决定派你到攀枝花长驻,明天就去!”
“攀枝花?”杨剑昌愣了,攀枝花离深圳好几千里啊!自己孩子小,妻子要上班,这长驻至少也得半年一年的,老婆孩子怎么办?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杨剑昌只好求情说:“老总,我儿子还小,妻子上班,能不能换个人?”
新老总眼也不抬,霜着脸说:“这是领导班子会上研究决定了的,你必须明天就去,明天就去!”
“要不迟缓几天,我回老家叫母亲来带小孩?”杨剑昌低声下气,委屈求情。
“不行,你明天就得去,不去就炒你鱿鱼!”
新总敲着桌子,斩钉截铁。
杨剑昌强忍了多日的火像久贮在煤气管里的煤气,新总的话“啪”的一声像打开了煤气炉的电子开关:“你们这是调虎离山,是打击报复!公司这么多人,为什么非要我去不可?我夫妻双双上班无人照看小孩,为什么我请几天假叫母亲来带人都不准?我光明正大举报公司偷漏税行为是维护国家的利益人民的利益公司的根本利益,我何错之有?何罪之有?你们为什么要将我逼迫到绝路上?我要告公司,告你!”
“你是公司的员工,公司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新总将桌子拍得山响,“杨剑昌,我告你,我们公司是部属企业归部里管,深圳管不着!深圳再大的官我也不怕,我敢开除你我就敢负责!”
“深圳是共产党领导的,我们部也是共产党领导的。只要有共产党在,我就不怕你们打击报复!”杨剑昌想起了市纪委领导的话,他也气愤地拍起桌子来。
“那就走着瞧吧!”新老总气得站了起来,他圆瞪着眼,手叉着腰。
“你们要逼我走上绝路,我就将你们告到底!”杨剑昌气乎乎地冲出总经理办公室,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平浪静了几天。是暴风雨已经过去,还是酝酿着更大的狂风骤雨,杨剑昌心神焦虑。他想装饰公司是国有企业,公司老总副总都是共产党员,应该知法守法,不应该无法无天。
不知过了多少天,新老总又将杨剑昌叫到自己办公室,他铁青着脸,指着桌面上一份已打好的“解聘合同”说:“杨剑昌,你不服从公司安排,违反公司纪律,公司领导班子研究决定解除与你的劳动合同,请你签字!”
如雷轰顶,杨剑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懵了。五六年来,自己像一条老黄牛一样早出晚归,兢兢业业,尽职尽责。连续5年被评为先进,新任老总也口口声声鼓励自己:好好干,争取早日入党、早日转干,而今仅因自己一纸举报,他就先给小鞋穿,接着要开除。他搞过行政,经常与劳动局打交道,他懂得《劳动法》。他与公司签的劳动合同是5年的,离到期时间还有一年多。他没有违法乱纪,根据《劳动法》规定,公司无权单方面解除劳动合同。杨剑昌理直气壮说:“我与公司的合同未到期,我没有违反劳动纪律,是你们因为我举报公司找碴子整我,打击报复我,我不签,坚决不签!”
“签不签都不要紧。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公司上班了!”新总将“解聘合同”收进抽屉,“你回去吧,想通了再来找我!”“我想不通,你们纯粹是在搞打击报复。我要告你们,告到底!”杨剑昌怒发冲冠,歇斯底里地呐喊着离开老总办公室。
次日一早,杨剑昌早早来办公室上班,但见办公室门上墙上办公桌上,全贴了打印机打的“开除杨剑昌”的纸条。看到那刺眼的白纸黑字,杨剑昌如被激怒了的狮子:“公司打击报复,我要告到市里省里中央去!”他嘶哑的声音震动着办公室,震动着全公司,震动着每一个人。
此时,税务局派调查组来了,他们找公司领导,找财务人员,找知情人,也找杨剑昌。开始时,没查出什么,调查一时进入了僵局。公司已将杨剑昌置至死地,杨剑昌只好义无反顾地与公司决一死战。他将自己保存的统计资料全部毫无保留地提供给调查组,并向调查人员反映公司在搞两套帐。税务局根据杨剑昌提供的详细资料,通过顺藤摸瓜和政策攻心,终于将另一套实帐搞到了手。装饰公司两年来偷漏国家税收280多万元。
两年偷漏税280多万?这连杨剑昌也没想到。市里震动了,部里震动了,公司也震动了,公司头头更加震怒了:“收回杨剑昌的住房,限期叫杨剑昌搬出去!”
装饰公司起初还给杨剑昌发工资,只是不发奖金。随着斗争不断激烈,后来硬是不让他上班,不发给他工资,切断了他的生活来源。举报事件发生后,新任老总就先后安排两个员工一人一房一厅地占了进来,将杨剑昌一家四口逼进两个小房里,弄得他许多家什只好堆在过道里和阳台上。现在公司连剩下的两个单间也不给住了,要连窝端了。
公司偷漏税被查处后,按税法规定被罚了一笔巨款,这笔巨款中也包含了职工的个人所得税。公司采取了斧头打凿凿打木的办法,税局罚公司,公司扣员工,员工被追补前两年来未缴的个人所得税,多的几千元,少的也一千多,杨剑昌也被如数追缴。这一追,把全公司员工的怒火全追到了杨剑昌身上。“杨剑昌不但害了公司,也害了我们每个员工!”“杨剑昌吃里扒外,不得好死!”公司上下同仇敌忾,杨剑昌成了众矢之的。
傍晚,杨剑昌的两个小儿子在公司宿舍的篮球场上看打球,突然,一个小子飞起一脚,使劲将球射到杨剑昌小儿子身上,小儿子痛得倒地大哭。杨剑昌闻声赶来,抱起儿子:“我犯什么法了?你们欺负到我儿子身上来了!”他拍着胸脯怒吼,“欺负小孩算什么男子汉?有本事来打我呀!”他把胸脯拍得咚咚响,他像疯了似的。
清晨,杨剑昌还在梦中,忽然房门“砰砰”地响。他叫儿子去开门,一个胖女人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冲了进来,将刀架在儿子颈脖上:“你小子昨晚吃花生怎么将花生壳扔到老娘阳台上?你老子是王八蛋,你也不是好东西,老娘杀了你!”杨剑昌见泼妇喊打喊杀揪住儿子,儿子被吓得脸色像纸一样白,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一个箭步冲到泼妇面前:“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手持菜刀私闯民宅,你在犯法你知道吗?你赶快滚出去!你再停留一秒钟我就报警!”杨剑昌的大声断喝如同滚滚闷雷,泼妇被吓得一跑一颠地下楼了。
一天夜里,杨剑昌闲着无事,宿舍与办公室相隔不远,他见办公室亮着灯,就溜达到办公室打电话。办公室几个人在大呼小叫打扑克,打完电话,他就坐在一个老乡后面看打牌。杨剑昌很少打牌,但牌理还是懂一点,见老乡老是出错牌,就忿忿然说:“你怎么这么蠢?老是出错牌!”“什么?你敢说我?”老乡将牌一甩反过身来,一手死命地揪住杨剑昌的头发,一手捏成碗大的拳头,狠狠地朝杨剑昌鼻口打来,“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早就想教训你了!”杨剑昌防不胜防,在昏倒之前,他感到好几只拳头好几只脚在打他踢他。
妻子杨东娥闻讯赶到,看见丈夫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满头满脸是血,头发一缕缕地散在周围,她悲痛欲绝,她声嘶力竭:“救命啊!是谁这么狠心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她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答,整个宿舍区一片死寂。她忙打电话给自己在深圳的几个兄弟,几兄弟赶来后怒不可遏,他们捋着衣袖,挥着拳头:“谁将你打成这样?告诉我们,找他们算帐,剥他们皮!”杨剑昌在亲人的愤怒声中醒了过来:“你们别惹事,别去打人!我,我没有错,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证明是他们错,而不是我,我的错……”杨剑昌说着说着又昏过去了。
杨东娥和弟兄们赶快将杨剑昌扶起来,跑回家拿来云南白药、手巾,端来热水,又是洗又是涂又是敷又是按人中,一家人手忙脚乱了许久,杨剑昌才再度醒来。
钱啊钱,你是什么东西?是俊男靓女,还是乌龟王八?是英雄豪杰,还是妖魔鬼怪?为什么许多人在你面前丧失了天理良心,是非曲直?!人啊人,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钱眼,分清黑白,分清善恶?!
杨剑昌被惨打后没找一个人算帐,倒是那个带头打他的老乡怕他告状而买了东西上门来求情。但公司领导将此事当作一条新的罪状,说杨剑昌在公司打架斗殴,影响公司的安定团结,勒令他全家必须搬出去。
天啊,天有眼吗?地啊,地有灵吗?湛湛青天下的深圳,能允许一个外驻公司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吗?时任新华社广东分社深圳支社社长的黄扬略(现深圳商报社社长),得悉杨剑昌因举报公司偷漏税而遭受打击迫害,满腔义愤地来到装饰公司,他以一个新闻记者的正义感谴责了该公司的错误行为,以一个正直善良的记者身份看望了水深火热中的杨剑昌,以一个共产党员对党对人民的责任感,如实地向深圳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反映了杨剑昌的情况。他还用自己弘扬正义、鞭挞邪恶的笔向新华社写了一篇“内参”,引起了中央和省市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
杨剑昌因举报公司偷漏税被炒鱿鱼砸了金饭碗,他贫病交加、气愤攻心,30多岁的他头发竟渐渐地白了,神经衰弱、胃溃疡、十二指肠溃疡,胆囊炎一齐爆发了。他在痛苦中挣扎,妻子将他送进了医院,医生为他切除了胆囊,从此,他身上留下了几寸长的刀痕。
市委书记听到情况反映后,立即将市纪委书记叫到办公室,指示纪委要出面制止装饰公司的打击报复行为,要旗帜鲜明地支持杨剑昌,要为他办点实事好事,解决他的住房和工作问题。纪委书记是第一个直接听杨剑昌反映公司情况的原纪委副书记,杨剑昌正是在他鼓励下毅然举报公司的。根据市委书记的指示,纪委书记一个电话将住宅局长叫到办公室,给杨剑昌分了一套只有干部才有资格享受的福利房。与此同时,市纪委多次派人到装饰公司调查了解情况,要公司立即停止打击报复,恢复杨剑昌的工作,补发杨剑昌的工资,不允许将杨剑昌撵出公司宿舍。考虑到杨剑昌在公司的处境,市纪委还通过市人大出面安排杨剑昌的工作。此后不久,市税务部门查处装饰公司偷漏税案也有了结果,税务部门根据有关奖惩条例,奖给举报有功的杨剑昌2万8千元人民币。在市领导的干预下,装饰公司再也不敢强令杨剑昌搬出公司宿舍,补发了杨剑昌合同期内的工资,但一直不给他恢复工作。
杨剑昌绝处逢生。绝处逢生的杨剑昌对党和政府充满了感激之情。深圳青天朗朗,装饰公司只是朗朗青天下的一块阴影,它不代表深圳,更不代表党和政府。一心为党为政府为人民的人,党和政府是不会忘记他的,人民是不会忘记他的,深圳也是不会忘记他的。
举报公司偷漏税之时,杨剑昌想的只是国家和人民不受损害,公司不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根本不知道举报有功会有奖励。因此,当税务人员送来2.8万元奖金时,他一再推辞不要。经过税务人员再三解释、反复劝说,他才将奖金收下。
这笔钱该怎么用呢?当时,杨剑昌满身是病还没有工作,妻子杨东娥也下岗了。夫妻双双上有父母下有儿子,市政府分给他的福利房开始交款了,要装修了。养家糊口要钱,住院治病要钱,买房装修要钱。钱钱钱,件件样样都要钱啊!可这时正巧华东地区发大水,滚滚洪流天天冲击着他的心。看到滔滔洪水淹没了一个又一个村庄,看到一间又一间房屋在洪峰中坍塌,看到一户又一户人家流离失所,杨剑昌“啪”的一声立即关掉了电视。他感同身受,他怆然泪下:自己困难,灾区人民更困难!他从这笔奖金中抽出2万元,抱病到附近邮局,寄给了华东灾区……
【注明:10月29日推出第一章〔5〕功臣在流浪,敬请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