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无私的亲情,在熙熙攘攘的现代社会变革中,越来越脆弱地面对高楼大厦的冲击与阻隔。维系、延续这份最难割舍的情结,我们才能在这迷雾环绕的红尘中,寻觅一处安谧宁静的港湾。
--------题记
黎明时分,凄凉哀伤的唢呐声犹如一把利剑,残忍地划破了拂晓前的寂静。哀婉,忧伤霎时间弥漫了村子的角角落落。
今天伯母出殡。按先辈的传统,天色未明前就要出殡下葬。我不敢怠慢,三下五除二地洗漱完毕,顶上白孝帕,就急匆匆地往伯母家赶去。
不到一支烟的时间,我就来到伯母家。门子(家族)的爷,伯,叔,哥,弟及婆,婶,嫂等早就到了,各自在五爷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忙着。村里其他人,因为青年人多数在外打工,村里大都剩些老年人,能来的都扛着铁锨来参加送葬。
喝完壮行酒,十几个年青人就被叫到棺材前。在五爷的指挥下,两侧各五六人托住棺底。随着"一,二,起"的口号,众人齐心协力,稳稳抬起棺材,慢慢地移到早已停在大门外的灵车上。披麻戴孝的孝子顿时号淘大哭,痛彻心扉的哭喊很快淹没了唢呐声,也忽然将灵车包裹得严严实实。
东天泛白,半明半昧的星星,也合起瞌睡的眼眸,悄悄地回家睡觉去了。一切准备停当,吹手开路,灵车紧随,孝子随后,送葬人跟在后头。浩浩荡荡的队伍犹如长龙一样缓缓地离开村庄。零零星星的啜泣声,被匆匆的脚步声击得七零八落。慈祥善良的伯母,就这样离开了辛勤劳作了多年的故土。
很快就到了坟园。周围全是被蒿草淹没的坟茔,因为怕记不住,有些人家就立了碑,便于后辈儿孙们逢年过节时前来祭奠。
墓穴早就打好了。这几年,这类“工程”被专业化了。从挖墓到掩埋一条龙服务,包工包料,主家不用过多操心。
站在上边,往下望去,墓口全瓷砌成,墓室卷拱而成。墓口白瓷鲜花,琉璃飞檐,祥云缭绕,仙鹤相伴。两侧镶有对联。左联:寿终正寝驾鹤去,右联:德高望重留芳名。横额:荣归佳城。身边老叔看后不住地说:“这个活做得好啊------”。说完长长吸了一口烟,又站到另一边去看。
红日东升,草尖上的露珠在晨风的吹拂下纷纷滚落下来,不经意间打湿了孝子的伤心悲恸。由于墓道狭小,背背百朵的红旗哥安顿完墓室,在众人时拽拉下上来了。这时,灵车在五爷的招呼下,调整好方向,慢慢地开到墓道正前方,缓缓后退。挖机手在后方边看边指挥。他喊声停后就到车后查看挑梁是否到合适位置,又回身指挥,直到恰好位置才喊停。
灵车停好后,挑梁渐渐伸出来,正好停在墓道正上方,接着棺材在灵车司机的操纵下,随着电动机的轰鸣,在车厢内慢慢吊起。又听“咔”的一声,电动机吊着棺材沿着挑粱慢慢地驶出车厢,又慢慢地降落到墓道里。这一刻,除几个孝子虔跪一旁外,大多数人都围拢过来,目送这位饱经风霜,倍受尊敬的老人渐离红尘。
这时,挖机手下到墓道,背靠棺材坐下,两手扶着底座,两脚蹬着墓道两侧,回头看了一下方向,两腿一蹬,一下一下地把棺材推进墓室。红旗哥又踩着墓室两侧的脚窝下去,边哭边摆放好贡品献祭,在五爷的招呼下,又上来了。军平哥又下去,把准备好的铝合金墓门摆好。在五爷的安排下,砖块,混凝土不断地送到墓道,再由挖机手一层层地封堵好墓门。唢呐声蔓延在四周,带着孝子们的悲痛,悄悄地浸润着黄天厚土。
已是早晨七点多了。身后的村庄和远处的山峦显露出熟悉的身影。待墓道里的人都上来后,挖机手就开始发挥他的特长了。挖机停在合适的地方,找准方向,伸出巨型铁爪,好像人手一样娴熟轻巧,将满斗的黄土抛进墓室。众人在旁边或拄着铁锨,或蹲着说闲话,吃着林军哥发的香烟,看着挖机趾高气昂地挥舞着抓斗,将宽容坦荡、温暖朴实的黄土豪不吝啬地丢进墓道。不到半个小时,坚实厚重,棱角分明的坟丘便显现在众人面前。博大无私的黄土地,最终容纳了她含辛茹苦养育的所有亲人。
花圈摇曳,纸灰飞扬。旷野凄风,蒿苇枯荣。也许这就是人生的归宿罢,无论高低贵贱,贫穷富贵。
鲜红的太阳挥洒着橘红的温暖,冲淡了刚才聚拢的忧伤。众人用铁锨象征性地培培土,就在五爷的招呼下返回了。在路上,大家都说这会(社会)倒底好多了,掩埋人就没费啥事,啥都是机器弄哩。谁知四叔叼着烟,边走边说:“对哩,好是好,可这样掩埋,哪里还有啥亲情和念想哩?”
我听后一怔,心里不禁打了个寒噤:是啊,渐行渐远的亲情,正迈着依依不舍的脚步,艰难地游弋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之间。生她养她的故土,何时才能唤回她回归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