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陵台下》(系列小说)文/张松(之四十三)方技术
(乙巳)
方技术
方新把从马立龙那借来的自行车存在保管处,交了钱取了牌买了站台票就急匆匆进了站。来到站台上,抬头一看车站的挂钟,时间还早,便放下心来左右闲看。
这古城火车站是清末用德国人技术修建的。整个车站和车务段的建筑都是德式风格。是鲁西南最大的站段,也是济南到徐州津浦铁路这一段中最大的站段。他往卧铺车厢停站的站台位置看去,只见有两个人在等车,其中一人看侧影很熟悉,哎,怎么象是站里的萧站长?他是在接人还是准备坐车?他想喊一声试试:“萧站长!萧站长!”“哎,什么事找我?”方新一回头,见一位四五十岁,穿一身铁路制服的人,两手又黑又脏,脸上还粘了些灰扑尘的人走来: “同志,你喊我?”“对不住,我喊我们的萧站长。”“我也是萧站长,火车站的。”“不好意思了,老同志!”那人笑着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萧站长,你都当领导了,还亲自做维修工作?”方新问。“革命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只要有技术,谁都可以干。当年八路军冲锋陷阵,干部都带头上,我们咋又不行?再说毛主席也关心我们车站这座水塔,出了故障影响工作呀!必须抓紧修好。”萧站长回答。毛主席关心水塔?方新忽然明白过来,便笑着说:“萧站长,毛主席在古城车站接见古城县领导,提到的隋塔,不是你们站里的这座水塔,是古城县里的那座建于隋朝的兴隆塔,听成水塔是个误会。毛主席读书多,博古通今,知道古城有这么一座珍贵的兴隆塔,所以问隋塔保护的怎么样了。连建筑大师梁思成夫妇俩都登过兴隆塔考察过。”那车站的萧站长笑着哦了一声,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倒让方新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在卧铺车厢站台等车的果然是农业技术站的萧站长,旁边是站里的女技术员小沈,方新走近看清了。“站长!萧站长!”萧站长回头见是方新,笑着问:“方新,你找我?”“没有,我是来接人的。站长您出差?”“我也来接人。你接谁?”“接沙河村的四姥娘---俺姑奶奶。今天从济南闺女家坐火车回来。”站长点点头。“方新,你到站里工作时间也不短了,环境也熟悉了。用你的话说,向老同志学习,这也差不多了。正好说说你对站里工作的看法和想法吧。”“这...”方新看着站长敏锐的两眼,又扫了一眼旁边一直盯住他的小沈,不免有些腼腆。“大胆说,想到什么说什么。”
方新鼓了鼓勇气,两只手互相用力攥了攥:“我才参加工作,没多少经验,我就谈谈我的经历和感受吧!”站长微微点点头。“您知道我在临沂农校学习培育专业,在学校学习这几年,除了课堂理论学习,还有社会生活实践。对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农村生产第一线的莒南县。”方新顿了一顿,看萧站长在认真听他说,便又继续讲:“莒南县宋家庄有个宋开周,是个农民出身的党支部书记,他当过八路军,民兵连长,文化不高,可看到家乡贫穷,粮食产量低,群众生活上不去,他就着急,就琢磨着怎样提高粮食产量,培养良种。他发现地瓜(红薯)插秧产量低,如果直接载小瓜则产量提高了很多,小瓜周围能结出很多瓜,他给起了个土气的名字叫窝瓜下蛋。”“哦,窝瓜下蛋?详细说来听听?”萧站长忙靠近方新追问。“可这种种植方法也不稳定,有时下蛋,有时又不下,长成了大柴瓜。另外还有烂瓜烂秧生虫的问题,宋支书就向农业技术人员请教,大家一起找原因。我们班的同学去过宋家庄学习实践,都熟知这些事。”“方新,这办法确实能提高产量?”“能!丘陵地区都能达到亩产鲜瓜三千多公斤,咱平原地区更能啦!”萧站长听到这精神一振:“这两年咱北方地区干旱少雨,农业生产严重受影响,一定要培育出抗旱高产的优质品种来,解决老百姓的口粮问题。小方,明天回到站里,你就起草个方案,咱们学先进说干就干。”“还有一点很重要,萧站长。上级领导要大力支持!象莒南县委的薛亭书记,支持下边工作不遗余力,还在县里树立了厉家寨人民公社的榜样,连外省的一些公社都派代表来学习取经。”这时车站广播里播送列车即将进站的消息,远远看着列车哐哐哐开了过来。
上了卧铺车厢,方新就奔着七号车四号铺位而去。只见姑奶奶正和一个小男孩说再见。他忙上前搀着姑奶奶拎着包袱下了车,姑奶奶不停地说东说西。望着她走路昂昂的样子,方新说:“姑奶奶,你的气色比去年底去济南时好太多了。”“谁不说唻,小新呀,我济南的亲家当时说我的脸和八仙桌一个颜色!我一口气吃了半锅饭,我那外孙都嫌我吃得多,不给他奶奶留一点。哈哈哈!”“那多亏了您去了济南,少挨些饿。”“他们那里也不容易,都是有定量的。哎,都怨那些没有水平、脑子发热、产量尽放大炮的半大干部们,这回吹牛纳了税了,按产量交公粮,剩下的口粮坚持不过来了,平时不知道节省,青黄不接又闹灾,只会劝大伙投亲奔友渡饥荒了,这主意亏他们想得出!哎,新,俺村里有没有饿坏人?”“没饿坏人,尽饿好人啦!”姑奶奶一听,又抬头哈哈笑。方新接着又说:“年轻的没有,年纪大的有些个饿出水肿毛病的。”“有人埋怨政府么?说些啥?”方新见姑奶奶嗓门大,忙说小声点。姑奶奶声音更大了:“毛主席的经都是真经好经,没有错!可在一些个地方,让一些个歪嘴的和尚给念歪了!”
方新忙骑上自行车驮着姑奶奶拐上大路,姑奶奶还在不停念叨着。方新看见萧站长和小沈陪着几个领导模样的人也走出了车站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