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的中秋,总是连绵阴雨,柳枝上的黄叶被浸得湿哒哒的,给不得归的人们心中更添了几分寒凉。
犹记幼时,每逢八月的月圆之夜,家里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聚在老房子,不管昨日发生过什么,一进门的那一刻,立刻就能欢声笑语,或谈天南海北,或论家长里短。
这个节日仿佛是一个符号,一个团圆的符号。我们很少有人再去思考这一天的由来和渊源,渐渐地,在所有人的潜意识里,就已经认定了,中秋,就是得和家人团聚——这便是文化的传承,刻在代代中国人的骨子里。
如今越是长大,仿佛越懂得了团圆的滋味。
这是一种只留在记忆里的滋味。我们不再是小孩子,也早已失去的那些年纪该有的欢乐,只有年年在重重幽梦里,寻觅儿时在长辈膝前品尝的月饼的滋味,可终究是依依梦里无寻处。
今年的变故让很多人乱了阵脚,原本的计划也不得不一一重新安排,这些天忙的焦头烂额、浑浑噩噩,手滑点开了日历,才发现已是将近农历八月十五。
日子过得可真快,昨日还是在父母膝前背唐诗的劣童,转瞬间斗转星移,已是可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我忽然想起了被我遗弃很久的古诗词。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至情莫若张九龄,好个天涯共此时!遥想当年身在荆州,心向长安,万籁俱静,上下天光,只剩一轮明月。孤独就是,眼前是涛声哗哗,身后是红烛劈裂般的火苗声,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幸运的是,在那遥远的长安,依稀有故人,同一时刻望着同一轮月,让着漂泊之身还聊以慰藉。
就像千年后的此刻,我倚窗静默无言,却也有这句“天涯共此时”能够给我共鸣——足够了吧,总胜过满腔言语,到嘴边找不到字眼来表达。
一直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要借月亮来表达团圆,寄托思念,直到读到《水调歌头》,而苏东坡总能给人惊喜。
浮萍无根,所以随水流飘散,经不起雨打;白云不知生处,所以自在无束缚,却经不起风吹。而我们有生出,所以有束缚,我们有根,所以不会飘散,可又像无翼的风筝,只顾借着好风上青云,直到最后才意识到并飞不了多远。
多年以后,我们远走他乡,才发现风筝有牵挂,那细如丝的线,另一头,名字叫故乡。
故乡的人最亲,是你从小就熟悉的脸庞;故乡的话最悦耳,那是你最初的启蒙;故乡的水最甜,那是养育你的生命之源;故乡的草木,故乡的风土人情,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你,你走不远,无论你怎样追求苍穹,线的这一头,就是你的根。
拜伦诗里说:“此后,他远走他乡,学会了如何忍受悲苦;对往日良辰只付一叹,借纷繁景象把心事排除。”
离开了温柔乡,仿佛处处都是波谲云诡、惊涛骇浪,而苏轼却告诉你:“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我们总要长大,然后学会一个人承受,像一棵大树,昂首挺胸,静默着、高傲者,不卑不亢,不屈不挠,前方是你的星辰大海,身后是你的故乡——千家灯火长。
不要忘却,春来堂前花满枝,秋有燕子绕北梁,良辰好景,且醉且休,脚下是征途,回首是归处,那里有你的牵绊,是你心底最后的柔软。
今宵把酒祝秋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本期责任编辑:沙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