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落红留丹,喜欢阅读国内外名著,善长书法绘画,诗词歌赋。著有长篇小说《哭泣的崖畔畔》,有诗词歌赋发表于网络多家媒体刊物平台。小说连载及部分诗词歌赋作品,可上百度搜索阅览。人生格言:一切友情众生,解脱便是仙佛。

《哭泣的崖畔畔》连载(八)
作者|落红留丹(中国)
看着芦苇饥肠寡肚时的吃相,莲花可算是大饱了眼福,这就是男子汉,能吃能喝能干,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她看着想着,想着看着,如醉如痴。芦苇被看得很不好意思,尴尬之间,突然若有所悟:“哎呀!看我,嘿嘿嘿,你也吃嘛!”他撕下另一只鸡腿递了过来:“给,这只归你!”莲花没接鸡腿,她说:“看你饿的!你都吃了,我来时吃了两个翅膀,不想吃了。哎,我爸做的鸡好吃不?”
“啊……,你爸做的鸡?你咋给我送来了?”
“姨把我叫到你家,让我给你送红烧肉,正好我爸刚给我做的鸡,我就把没吃完地全拿来了。嘻嘻嘻嘻,看来你真有口福,我爸胃不舒服不想吃,我当时没舍得吃鸡腿,想给我姐娃留着,鸡头鸡脖子鸡屁股给狼狗吃了,嘻嘻,剩下的全给你拿来了!”
“你爸若好着早都解决完了,看来我还真是有口福!”
“福大着哩!往后姨让我常给你送,高考复习累人呢,要吃好嘞。”
“我妈也是,咋能……?”
“哎呦,是她做让我送呗,嘻嘻,看你紧张的,还当是我爸……我爸还不知道这事嘞。”
“什么事嘛?”其实芦苇早已猜出是妈妈按排的。
“嗯……嗯……”莲花吱唔着不知咋说,“嗯……你知道的嘛。”
芦苇边用纸巾擦着手边说:“我知道甚么?”
莲花忽然觉得很尴尬很扫兴甚至丢了面子:“嗯……嗯……你真不知道?”她有些想哭。
“哎呀,看你……!”看到莲花眼泪快流下了,芦苇一着急把擦过油手的纸递了过去,莲花接过来就要擦眼泪,却被芦苇一把抓住:“哎!别擦,是擦油手的纸!”这个动作把两人都吓了一跳,都不约而同地红了脸,芦苇赶快松开手,急呼呼拿出一张干净纸巾递了过来:“哎吔,把我急的,怕你把油擦进眼睛里……。”
莲花接过纸巾擦着眼泪,那一瞬间的肌肤碰撞,震撼着她的心灵,此刻她流的是激动的泪,幸福的泪,她希望那一刻重来,定格成为永衡。
芦苇为自己的鲁莽尴尬不已,就说:“是我妈跟你说的……咱俩……的事?”
“你既然知道了,还非要问我?非让我……!”莲花嗔怪地瞪了一眼芦苇,噘着嘴娇羞地低下了头。
“我要高考复习,哪有时间?非在这时候说这事,我妈她……”
“不怪姨……咱心里知道了就行了么!”莲花抢着说:”你别分心影响学习,要是周日忙你回不了家,我给你送吃的……。”莲花担心芦苇冷不丁再冒出一句拒绝的话。
芦苇本想说,我妈说的不算数,见莲花这样,就不忍心说了。莲花是个好女娃,这么钟情于他,他不忍心让她失望……。就说:“莲花,这事先别声张,等高考完了再……。”
“我知道哩!”
芦苇和莲花的事,很快就被休学在家的荷花知道了。
那是初夏的一天下午,午休后的荷花睡眼朦胧地踱出屋子,慵懒地靠在窑崖边,望着蔚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心情也舒畅了许多,于是她径直向自家的菜园子走去。
菜园里,绿绿的黄瓜和豆角,红红的柿子和辣椒,紫色的茄子,黄色的葫芦……。啊,空气清新,站在菜园里,遥望远处的梯田,绿色的麦浪滚滚涌动,一片片的油菜花黄艳艳金灿灿,把山野点缀得如诗如画。这一切让荷花陶醉了,她很想唱歌,唱那首谁不说俺家乡美的歌。
这时,荷花看见芦苇爸妈走出院门,向他们家的菜园子来了。

两家菜园中间,只隔着芦苇家两米宽的油菜花地。荷花急忙挨着这片油菜花蹲了下来,她不想被芦苇爸妈看见,不想被他们问长问短,自己已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荷花了,他们也不是从前那个对自己呵护不止怜爱有加的芦爸芦妈了。
荷花家和芦苇家是一墙相隔的邻居。荷花记忆里,两家大人关系好得似一家人,隔着半低不高的院墙,拉家常说笑话,今天吃啥饭明天去哪达,两个婆姨都会隔墙打个招呼,你家包饺子隔墙递一碗,我家摊煎饼隔墙送几张,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芦苇家有棵大枣树,听说这棵树最初是无人栽种,从他家院墙不远处的地里破土而出,春去秋来,时光荏苒,渐渐地就长成一棵粗壮的大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不但阴凉了芦苇家的半个院子,更是枝叶越过墙头,伸展到荷花家的院内。每年九月十月,枣儿就挂满了枝头,一个一个的又红又圆,令人垂涎欲滴。

伸胳膊踮脚尖,摘一颗扔嘴里,咬一口脆响,嚼两口满嘴溢香,那脆那甜那香那鲜……真乃渗心脾益神志,可谓最上等的美味佳肴,最益人的滋补良药。
山村里有枣树的人家很多,还有人家种植着一大片枣园。每到金秋季节,人们都会把枣树或枣园看护起来,生怕有人偷摘。收获后喜滋滋地拿去县城卖钱补贴家用。
芦苇家没人去卖,经常是拿根竹杆,在树上拨打几下,噼里啪啦两家院子里就落满了枣儿。
“荷花哎~快和你妈捡枣啊!”芦苇和妈妈隔墙吆喝着。
“哎!芦妈妈,捡着嘞!”十几年来荷花总是这样应答着,由稚嫩的童声延续到后来甜美脆亮的女高音。每当这时,两家院子里总是充满着亲切的嘻闹声。
“荷花!快过来捡,这边多得满院滚嘞!”又传来芦苇和妈妈轮番的吆喝声。
“不要了,不要了,这儿够多的了!”荷花和妈妈几乎同时回应着。
小时侯,只要隔壁一吆喝,小荷花总是不听妈妈阻拦,抓上个能装东西的什么物件,一溜烟地跑了过去,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满院子搜寻着,滚落在犄角旮旯的枣儿都会被她捡了出来,红通通的小脸被汗水侵润得油光滑亮的。
“荷花别捡了,不要了不要了!”芦苇说。
“要嘞要嘞,不捡可惜了。”荷花说。
看着两个头即要碰在一块的孩子,圪蹴在墙角捣腾着几棵枣子,李桂香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眉毛眼睛笑成了一道缝缝,笑里全是疼满是爱。心疼地拿毛巾给荷花擦着汗。“哎呀,哎呀,挡得看不见了!我还要捡枣哎。”小荷花推开芦妈的手,向滚落在石桌底下的几棵枣儿跑去。
李桂香就边给芦苇擦汗边问:“瓜娃娃,荷花好不好?”芦苇说:“好!”李桂香又问:“给你做婆姨好不好?”小芦苇答一声:“好!”就跑去帮荷花捡枣了。
枣子捡完了,荷花会把一布兜或一篮子枣儿递给李桂香:“芦妈,给!捡完了。”
“提回去!叫你给你家捡嘞,给我干甚么?”
“我家够了不要了,我来是给你家捡嘞。”小荷花确实是来帮芦苇家捡枣嘞。
“嗨,这瓜女子!提回去让你妈蒸枣糕吃,可香嘞。”
“不蒸不蒸,你家的……你家蒸吗。”小荷花扭捏着说。
“哈哈哈哈!鬼精鬼精的女子,我蒸你吃?”李桂香打趣地说。
“不是的,不是的!这是你家的枣!……”小荷花委屈地辩解着。
“妈!你冤枉荷花了!你看,被你冤枉地都快哭了。”小芦苇冲妈妈大声吼叫着。
“啊,哈哈哈哈!啥没见啥就护上了,一对瓜蛋蛋!傻女女,我家的迟早都是你的吔!快,提回去,你家蒸我家也蒸,看谁家蒸得好。”李桂香边说边给小荷花塞个煮鸡蛋或一块点心什么的。
从小到大芦妈妈都是这样,在她心里,荷花就是她未来的儿媳妇,我家的迟早都是你的,这是她发自内心的话。她太喜欢荷花这个女子了,模样乖巧得身形端正得挑不出一点儿差差。她爸根柱又是个教师,虽是个民办迟早总会转正的。能题诗会写字,常常也是这家求着写喜帖,那家请着写吊唁,和我那大夫一样地受人尊重,被人秀才长秀才短地奉承。她家是教师我家是医生,我们两家都算是知识分子家庭!这样的般配,这样门当户对的姻缘,不说方圆百里,就是整个县城也都是屈指可数的。所以她就铁定了荷花就是她的儿媳妇,就常常乖媳妇乖媳妇地叫。小时候荷花只是傻傻地听,长大了就什么都明白了,常常羞得整张脸绯红。
三年前枣树被砍伐了,两家人黯然神伤了好几天,荷花还躲在屋里淌了几次眼泪。
“花儿,别哭,芦爸要盖厦屋,枣树得腾地儿。想吃枣往后妈给你买,啊。”
“谁是想吃枣,那树和人有感情吔!砍了谁不心疼谁不难受?再说树也是有生命的,长了几十年,活生生就砍死了!”
这棵树年年月月日日夜夜陪伴着两家人,见证着两家人的生活历程。那摇曳的枝叶,绽放的枣花,累累的果实,让人陶醉让人迷恋不舍。每天早晨一睁开眼晴,看见的是晨曦透过枣树枝叶,射向窑内的熠熠光环。耳畔是枣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喧嚣,燕鸣鸟唱。晚上躺在炕上,月光把枣树的枝叶映照在窗玻璃上,晃颤飘曳,微澜隐约,伴随她进入甜蜜的梦乡。
荷花记得,她最爱靠近院墙坐在枣树的树阴下看书。忽然,咚咚两下,头被敲地生疼,两棵青青的枣儿蹦跳着落在她的脚下,抬头望去,芦苇骑在树杈上正嘻嘻地向她笑嘞。
“哎呦!疼死我了,头被砸了个大包包吔!”荷花捂着头夸张地说。
“嘻嘻嘻,别吓人!谁信嘞,哎,你先尝尝甜不甜。”
荷花嘻笑着捡起枣,用纸巾擦擦,先咬了一口:“嗯,怪甜哩!”只几口两颗青枣就全下了肚子:“甜地很嘞!还想吃呢。”
“那你往远处站,看我嘞!”芦苇猫腰抱住靠荷花家院子的一根粗大枝杆使劲摇着。
“啊,别别!小心断了栽下来!”没等荷花说完,滴嗒滴嗒院子里就落下很多青枣。
这一切已成过去,再也不会重来,树没了人和树的情断了,人和人的情会怎样呢?
没过多久,芦苇家的厦屋拔地而起,高出了院墙一米多。从此两家人只有当偶尔串门时,或去菜园子里伺弄菜蔬的时侯,才会拉拉家常说说闲话。没过多久荷花就病了,最初芦妈妈经常过来探望,慢慢地就不常来了,两家人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了。
荷花觉着她很久都没见过芦妈妈了,今天忽然在莱园里见着,让她始料不及不知所措,蹲在那里就盼着他们早点离开。

“哎呀!今年这菜长得可真是好啊!”李桂香感叹地说:“你看这西红柿多水灵!唉,就是种得少了,都怪你不听我的。”
“听你的!多种了你能伺弄过来?都滋润得自称芦太太了!还愿多干这些事?”
“嘻嘻,这叫业余爱好叫陶冶情操,就象城市里人在自家阳台种花种菜哩。她忽然压低了噪门:“哎,咱说心里话,这可要省下多少买菜钱呢!你记着,咱还要在省城买房哎!”
“啧啧啧,你咋变得越来越虚伪,一会种菜是情操,一会又是省菜钱里,你……。”
“哎呀,小声点!你那么大声是叫人听哩吗!咱要在省城买房子,日子还要省着过,对外可别说咱是省菜钱嘞,你别叫我把势倒了。”
“唉,你这虚荣心也忒强了,咱在村里已是数一数二的富光景了,你还装个甚么!”
“数一数二?咱要做数一的!我就要让他们对咱刮目相看呢,嘿嘿嘿,本来就是嘛,你是大夫,我娃马上到省城上大学,再在省城里把房一买……啧啧啧,哎!我就是城市里的太太……。哎哟,这豆角架子快倒了,来,帮我弄一下。”
近在咫尺不听都不行,荷花觉得芦妈妈这几年变得既虚伪又势利。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大片乌云遮住了太阳,明朗的天突然变得阴沉沉的,变天了是要下雨了吗?她这样想着。
“好了好了。哎!以后礼拜天你就多帮我整理这菜园子,别总是人家一叫帮忙看病,你就去得没踪影了。”
“哎哟哟,你这个人叫我咋说你嘞,人家送礼送钱你收得比谁都慷慨!还嘟囔着嫌送得少嘞,我看你是越变越自私,越见钱越眼开,你这德性一满别叫儿子看见。”
“嘻嘻嘻,怪我个甚!如今这世道就变成这样了!有钱就是爷,没钱就是孙子,谁不想法子弄些钱?我还不是为了咱的日子,能在省城买套房子,赶快脱离这穷山沟沟!这地方我可是住得够够的了。哎,你说那莲花,要是知道咱要在省城买房,还不更把咱娃娃都能爱死!”
“看你这思想境界,俩娃娃是处感情哩,跟房子什么的没关系。”
“哼哼,关系大着哩,这个时代可和咱那个时代不一样,一切向钱看,钱是感情的基础,没钱就没物质没生活品味……哎呀哎呀,你啥不懂啥不知道,还要我跟你费这囗舌呢!咱和刘明智算是门当户对,两个娃娃也挺般配的,这事就是铁板钉钉子的事……。

轰隆轰隆两声闷雷,天忽然很亮,太阳无精打采地打了个照面,就被大片大片的乌云争先恐后地遮住了。乌云覆盖了蓝天,阴霾笼罩了整个山野。不一会,大滴大滴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很快就变成条条雨柱,唰唰唰地击打着山野,一切都被击蔫了,都无力地低下了头,弯下了腰。
李桂香的话,击晕了藏在菜地里的荷花。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瓢泼大雨冲击得从半麻木状态清醒过来。她觉着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她很想赶快逃出这要命的梦境。
她挣扎着,挪动着疲软无力的身体,头很庝,眼睛像蒙了一层纱,似乎看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她想,这应该不是天堂,天堂是美好的,让人温暖幸福、愉悦快乐的。我这么难受这么痛苦?肯定是到了地狱,天哪!我得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跌跌绊绊地向前走去。
脚下是稀软的泥土和坑坑凹凹的水窝窝,她被豆角蔓给绊了一跤,喘了会气,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她很累很吃力,脑子却越来越清醒,眼睛也越看越清楚,芦妈妈狰狞的面孔,鄙视的眼神,背信弃义的话语如利剑般刺进了她脆弱的心脏。他们终究还是嫌弃我了,我有病,我没钱,我没权,我没了前途,芦苇哥和莲花恋爱了,他不要我,他瞧不起我了!啊!我什么都没有了!她痛苦万分,走到了她家的崖背背上,再走几步就是她家的崖畔畔了。她仍然走着,她要走下去……。
一声炸雷,震得荷花打了个激灵,她下意识地抱头蹲了下去,她以为,她已被雷电击死了。但她脑子却被击的更清楚了。啊啊啊!她舍不得爸妈,舍不得小磊,还有……还有芦苇哥哥,他真的不要我了吗?我要让他亲口告诉我,我一定要让他亲口告诉我,我好不甘心呀!啊啊啊,啊!站在崖畔畔上的她放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俱断,哭得感天动地!老天爷的眼泪融着荷花的眼泪,哗哗地流淌着,似乎要冲垮着贫瘠的崖畔畔。



注: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