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话小人书

文/吴仰生​

       我的情结就是小人书，也就是连环画，它是我的文学入门，是我灵魂的荡涤，也是谋生的根本。

        我曾有多首诗赞美小人书，其中有这么几句：

        小人书

        我的小手曾翻烂了一本

        又一本

        你是我幼时的大哥大姐

        小弟小妹

        更是我的娘亲

        无数英雄

        在我稚嫩的心灵里

        扎根

        无形的豪情

        让我在哭泣后呐喊

        狂奔

        在我坎坷多舛的

        命运中

        你是我的诤友

        更是指引我手舞足蹈地

        前行的

        明灯

        我曾在《我"爬"进了大学》中讲述自己在小学一年级时，偷看过学校上千本小人书的劣迹。那时“我家住在二楼，学校的两大橱小人书就靠在楼道边上。厨门是锁着的，但有较大的缝隙。自感作业好做，成绩也不错，就忍着痛，将这些书一本一本′偷＇出来看，又一本一本送回去。大姑母是知道的，并不质怪，也许还偷着乐哩。听奶奶小声告诉我，大姑母赔了有点损坏的图书，竟有五十多本。在这些书中，我最喜欢三本，一本叫《铁娃》，写智慧的铁娃抗日的故事，生动极了，引得我心痒痒，也想写我与小伙伴们打游击的事儿，当小英雄。当然，苦思冥想了多日也写不出一句话。大姑母为此很高兴，特地从书店里买了本高尔基的《我的大学》连环画，还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他是怎样成为作家的。她还说了另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她说保尔虽没有读过大学，在战争中瞎了眼，成了残疾人，要人代笔也成了大作家。”

        后来，在小学四年级时，大姑母由当涂城关的解放街小学调至团结街小学，仍任校长。这就断了我小人书的书源。买是买不起的，幸好南寺街有两家小人书摊，都是座北朝南，有一家离团小大门只几步远。我将聚了几年的压岁钱全化光了。一分钱两本，而《三国演义》、《封神榜》、《说唐》、《西游记》，一色的几十本一辑，一看就丢不下，晚上着梦都眷念着。

        我就干了一件丢人的事，一生为耻。

        那时，我家在校吃食堂，我就将菜票偷出来便宜点倒卖。记得有个叫潘合材的同学，与我同班，比我大几岁，是船上子弟。他买我菜票也有条件，就是也给点饭票，但他不给我粮票。时日一长，大姑母就发现了。因为家里不够吃了呀！

        大姑母先是在饭菜票处故意放钱。我也“聪明”，钱决计不敢偷，那应该是大人有数的，而且偷钱太丢人，干不得。

         其实在那时，粮食定量，偷饭票等于偷粮票，也是偷钱呀！小时候就是算不过来，很可笑。

       大姑母请我的语文老师出了一道作文题，题目是《好孩子不偷任何东西》。我马上明白了自己的雕虫小技暴露了。我在作文中，说自己是坏孩子，偷了……一共多少都说了，一共三十多元，十五斤粮票的饭票。

        大姑母从未为此指责和打骂我，让我自己彻底改正了错误。面子是自己的，应该珍惜，我深深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那时我不到十岁。

         自从写了那篇自愧的作文后，大姑母每月给我一元零花钱，还有三元零钱放在一个盒子里，笑着对我说，不够自己拿，再不够找我要。

         我的眼泪几乎要流出来；那三元钱，我打死也不会拿的。

         小人书不仅给了我知识和愉快，让我养成爱书、读书、藏书的好习惯；让我反省了幼小时的人性弱点、清晰了自己的不足；还让我启萌了男女之间的奥妙与有趣。

        我转到团小四年级时，还同时从北方转来一个女孩，叫王爱玉。我俩成了同桌，坐在最后一排，而且这排只有我俩。她比我大两岁，就欺负我，藏我的书、抽我的板凳让我后仰摔跤。还戏说，你叫吴仰生，就是无娘生。后仰摔跌能避邪。在我眼里，她就是小邪女、小魔女。有时，看我瞪眼生大气了，又送我香手绢哄我，常弄得我哭笑不得。

        我也活络，借她小人书看，几十本后，她被迷住了，对我象小弟弟，有好吃的总忘不了我。

        同学们看在眼里，起先是嘲笑我的“落难”，后来就嫉妒我们“得宠"。他们就编了句"小玉子爱仰生"趣语奚落我俩。我跟他们为此打架了多次；她却笑骂道，爱就爱，气死你们！

        多年后，她还戏谑我，说：你没出息，当时我们若是大人，也许还真的成了一家子。

        上六年级时，我俩同被选进县文工团。我逃回来了，她成了民歌手，差点被中央歌舞团选走。成年后，她长的很光艳照人，有点像年轻时的王晓棠。小时候，被同学们打趣戏说，我也是不吃亏了，这是一种浪漫自慰的阿Q主义想法。

        四年级升五年级，是要考试的，会被淘汰一半人。记得，那次的作文题是《我的朋友》，我写的朋友就是我大姑母，其中的友谊就有这偷饭菜票的情节。很多老师说，走题了，怎么能说校长、长辈是朋友呢。问我，我说，小人书中，李世民是唐皇，众大将都在心里认他为大哥……

        全校的语文老师为这篇作文的评分争论不休。问我大姑母，她说，小家伙能把我当朋友，说明我当家长的成功。她还私下跟我大姑父说，这小家伙有当作家的潜质。那时我听不懂，现在我惭愧，白白丢了三十多年的笔，不该的……

        再说一件我自感自豪的事。上了五年级后，我上小人书摊，只租长篇小说看了，像《铁道游击队》、巜苦菜花》、《迎春花》、《红旗谱》、《林海雪原》、《野火春风斗古城》等等丶等等，都看了个遍。店主是个老者，还有个帮手，是个俏俏的中年妇女，他们将一本厚厚的长篇分拆为五六本，用牛皮纸前后为壳，重新用胶线订牢，二分一本，为期一天。

        放晚学后，我总是坐在矮矮的长凳上看几本连环画，再租长篇的分本书带回。熟了，他们总将连套的下本为我留着。

        有次，我发觉租书里夹着三十斤粮票和二十元钱，我当晚就送了回去。书摊经常挑灯让小孩看，有时要到晚九时多才收摊。

        这下我出名了，店主送了感谢信给学校。大姑母没有表扬我，只淡淡地说，这是应该的，谁都应该这样。

        店主给了我一份差事，就是帮他们将长篇小说和厚的小人书分本，我可以免费看小人书和带分本长篇回去阅读。

        我在大学毕业前，就被省作协吸收了。然而，稿费并不多，一部中篇也就五百元左右。

         我的一位文艺挚友，他从事的是音乐，世界闻名的。这位老兄常有异发奇想。从事音乐事业的人大多聪明得很。他请我去南京，交给我几百本影视截图的外国名著，要我配上文字，形成连环画。

       我揶揄地问，你难不成返老还童，对连环画着迷啦？

        稿费！也是当前少儿的需要，甚至也是小青年的需要，他激动地说。

         也是，刚刚打倒"四人帮”，八个样板戏停演了，文学上基本充斥的全是伤痕文学。

        我要创办影视公司，开拓多方位的影视剧，急需资金，他又说。

        我从小看过那么多小人书，如何让文字与画面有机且点睛的柔合溶和，我自认为有把握。

        我用了近一个多月时间完成了这几百本外国名著画面的配文。很累的，要读原著、看原片……

         他说稿费有二十多万。我吃了一惊，我出版和发表了百万之多，也不过一万多元稿费。于是，我只肯拿了一万元，对我来，已成万元户了，在当时可了不得。

         他就凭这些小人书稿酬起步，现在拍一部好片子，化几个亿也不在话下。

         为了感谢我，以公司出面，为我联系了一次编写大型连环画的活儿。前几天我在一篇散文《入团轶事》中巳提及。“因为我曾是中学教师，又多次得过儿童文学奖项，江苏少儿出版社找到我，要我在三个月内完成七十五万字、五十集的《爱的教育》。这是一套配画作品，赶在那年的暑假前出版，将有十几位画家配画，其画面足有《收获》版面大。我拿出了提纲和第一集的初稿。编辑叫知侠，他说，就这样，无须修改，很难得。我是拼命三郎，提前了三天完成，奖励了我几万元。但是，完稿后，累极而病了多日”。

        人生中最宝贵的是什么？有人认为是金钱、珠宝、字画、古董、豪宅、彪车……我认为是书，尤其是小人书。因为小人书是为小人的成长设想和创作的，小人是大人的希望和寄托，是国家兴旺的将来。写作小人书并不易，立意得深入浅出，画面要灵然活泼，配文要生动趣味……

        时代变了，现代盛行的是卡通、动漫和少儿的知识性、趣味性乃至游戏性、玄幻性的少儿书刊和影视节目，但是，它们的老祖宗仍是小人书。

         小人书仍在以开本书和电子书的形式开拓发展着，而且月新日异。只要我还活着，我们的情结就永远紧连在一起，难舍难分……

          2020-09-03于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