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如海终难忘
——写在教师节
文/罗雁萍

1963年,我高小毕业,考入湖南省郴州二中,被分配在40班,开始了长达三年的中学生涯。在1000多个日子里,师生情、同窗谊,给我们的青少年时代,留下了许许多多美好的镜头,镶刻在记忆深处,没齿不忘。现在回忆起来,依然是温馨甜蜜。
今天是教师节,回忆起授予我们知识的老师,心里满是敬意和思念。他们的音容笑貌,总是历历在目,清晰明丽。
语文老师——龚林初
开学不久,学校给我们分来了新的老师——龚林初。龚老师是湖南师大中国语言文学系的高材生。第一眼的印象是个子不高,近视,有白发。他既是我们的班主任,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
不久,就到寒露季节。学校组织师生们下乡,帮助农民伯伯摘茶子。由骆老师和龚老师带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同学们都不愿意跟着龚老师,还有同学叫他“少年白”。同学们的冷落,让龚老师委屈地哭了。
一天收工后,肖秋秀同学感觉浑身无力,不想吃饭,以为是感冒了,都没有太在意。第二天,皮肤上有些红点,还伴有低烧,都认为是水土不服。老师让她休息,不用出工。第三天,居然高烧。这一下,大家都发慌了。龚老师心急如焚,请当地的两个老乡帮忙。他们用竹靠椅做了一个担架,并派尹曼英同学陪同,直接把秋秀送回了家。当即,家人就把她送进医院,诊断为伤寒。
尽管知道伤寒是传染病,支农结束后,老师同学们都到医院去看秋秀。这是第一次体会到师生和同学们相互之间的关心和情谊。也就是这一次,龚老师和同学们的距离拉近了。大家也慢慢的发现了龚老师的优点。
龚老师的普通话不太标准,有浓郁的常德家乡口音。但他的课讲得好,同学们都喜欢听。初二的时候,全地区优秀教师代表到我们班来听课。龚老师的课讲得生动,同学们发言踊跃。这场成功的观摩教学,让我们四十班,在学校名声大振。其他班的同学,都羡慕我们有一个好的班主任。
龚老师告诉我们,他读大学时,也常常向报社投稿,他的笔名叫“刚毅”。在他的影响下,我们班同学的语文基础普遍较好。在学校举办的作文比赛中,每次都能名列前茅。云阳同学和我,次次都能进入前三名。我之所以喜欢文字,与老师的教诲是分不开的。
初中毕业以后,我们和老师基本没有联系。听说他回到了他的老家——常德一中任教。有一次他回到郴州,全班同学聚会,只有我们几个外地的同学没有见到他。
听学习委员小杭告诉我,龚老师曾经对她说过,他很遗憾我没有去考大学。闻言,我很愧疚,觉得辜负了老师的期盼。1977年恢复中断了十年的高考,我们是有希望去报考的。如果我还是知青,一定会去搏一搏。但那时候,我早已为人妻为人母,满足于现状,不思进取了。
2009年5月,我的散文小说集《八月雪》在中国版画家协会会员、中国煤矿篆刻协会理事、主任编辑陈布伦老师作整体设计,日以继夜的帮我审稿,改稿。出版后,我给龚老师寄去一本。他特别高兴,建议班上借此机会,搞个聚会。主要是自1966年毕业以后,有的同学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时而复课闹革命,时而停课闹革命断断续续两年后,一直到1968年我们才全部到农村当知青。也有同学建议年级聚会,毕竟同学们都年近花甲,相聚的日子会越来越少。我将班主任的建议告诉陈老师,他很高兴,在他的操劳下,我的作品在一个月之内再版。
离校四十年弹指一挥间。6月13日,我们相聚在郴州德福楼。没有想到的是此次聚会,竟然是郴州二中老三届的聚会。聚会联络组请来了年过八旬的老校长李为忠和教导主任张有余。凡是在郴州地区的老师都请来了。一共有八位恩师,100多名同学。龚老师特意从常德赶来,他是这次聚会的发起人。我的赠书仪式是聚会的一个节目,人手一册。我感谢老师和同学们对我的肯定。
我们是龚老师任教后的第一届学生,几十年不见,他居然对每一个学生都记忆犹新,并即兴赋词一首:“常梦郴州生与友,思念似醉酒。喜桃李茁壮,弯道超越,奋发显风流。俏然鹤颜重聚首,情谊何能朽?年迈心不老,慢道黄昏,依然青春秀。”在这首《醉花荫》里,字字句句流露出老师那桃李满天下的自豪感,以及浓浓郁郁的师生情谊。让我们感到欣慰的是,老师虽然年事已高,却依然是才思敏捷,才华过人。
有同学发言:我们今天的相聚,体现了以人为本,以师为尊,以教为荣,以情为重。以人为本以情为重,讲的是友谊友情和谐,以师为尊以教为荣,讲的是尊师重教的光荣传统。师生们对这精湛的发言报以热烈的掌声。掌声里的激情,是对老师的敬重。
自那一别,我们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龚老师。第二年,他就与世长辞了。但他永远是我们心中最好的老师。

外语老师——陈和祥
1979年8月,我从湖南调到萍乡。年底,当我向复刊不久的,我们煤矿自己的报纸——《萍矿工人报》,投下我的第一篇文章。让我惊喜的是不到一周,就变成了铅字。初战告捷,让我欣喜不已。因为第一次投稿,羞于将真名实姓公布于众。我就署名为“落叶坪”。
每当写下落叶坪三个字,我就会想到我的外语老师。1963年入初中,一次上英语课,我们几个女同学看见老师的讲义上有“乘鹤翔”三个字,问他是谁的书,老师说是他自己名字陈和祥的谐音。我们觉得这个名字太好了,很有理想,有一种欣欣向荣,奋发向上,意欲展翅高飞的感觉。大家对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要求他给我们每个人都起一个,他乐呵呵地答应着。于是,就有了罗雁萍的谐音落叶坪。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除了那副酒瓶底似的高度近视眼镜外,如果不是在课堂上,你很难想象他是一位老师。因为,陈老师不怎么修边幅,冬天,常常是一件旧得看不出颜色的呢子大衣。夏天,一件好像总没有洗干净的灰不溜秋的白衬衫,与我们在小说中见到描绘旧社会穷困潦倒艺术家的形象颇似。
老师的性格特别柔和,给人的印象是儒雅。中学三年,没有任何一个同学见他发过脾气。即便是顽皮的男同学,恶作剧地将纸片用绳子拴在他的衣服后面,他也是无奈地摇摇头,斯斯文文地说:“不要这样嘛,这样做不好,很不好。”从来没有声色俱厉过。
陈老师的嗓音很有磁性,英语说得很好,牛津口音较浓,我们都喜欢他的课。 他说英语是世界通用语言,一定要好好学习。他常常将发达国家的一些趣事说给我们听,看得出,为了教好英语,激发我们学英语的兴趣,他花费了不少精力和心血,真是一位好老师。
陈老师喜欢吹口琴,喜欢垂钓……,这些高雅的兴趣爱好,在文革时期,都成了他沉湎、宣传腐朽透顶,纸醉金迷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一条条罪状。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揭露着他毒害青少年的罪行。说他是一条披着羊皮的狼,向学生灌输崇洋媚外的思想,且有里通外国的嫌疑。也有说他解放前是国民党的翻译官,懂得好几国外语,精通俄语。
那时,我们青春年少,遇事难辨是非。这些言论,真把我们吓了一大跳。这位貌似仁慈的长者,居然有这样的“险恶用心”。很快,校园里流行顺口溜:“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作为英语课任老师,听到这些言论,他必定是痛心疾首,心在流血。
因为有了这些“不光彩”的历史,陈老师成了历次运动的“运动员”。后来,我们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上山下乡,对学校的情况也就一无所知了。
我的《八月雪》。问世以后,想给老师送上一本。这才从同学那里知道,我们离校不久,老师因为承受不了那非人的折磨和屈辱,而在学校附近的铁轨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因为,一介书生,无与世事抗争的能力,活着比死去更艰难。
我想,在选择死亡那一刻,他也许想了很多很多:娇妻爱子,所钟爱的事业,一生中的点点滴滴……;也许,他什么也没有想,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在火车呼啸而至的那一刹那,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的冤魂直上重霄九。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划上休止符号的仅仅是他的年龄。一顶顶“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死有余辜”……的新罪名又沉重地压在了他家人的头上。
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写下这么一篇文章。很惋惜我的外语老师生不逢时,如果在今天这个渴求知识的和谐社会,老师的满腹才华必定会大有用武之地。说不定还能为中外交流作出功不可没的贡献。他的事业也会如他的谐音名字一样——乘鹤翔,而达到理想的彼岸。
提起我们敬爱的陈老师,我的一位校友很有感触地说:“我会吹口琴,但听过陈老师吹口琴后,我自愧不。他那吹口琴之神态、手法之技巧,仍历历在目,还余音绕梁。我爱钓鱼,他亦然。但我更被他钓鱼之技而折服。文革初期,他是鱼线藏身,到河边时才顺手捡根竹子充鱼杆,钓到鱼后收线、弃杆,象做贼似的溜回学校,毫不现形。
陈老师是一个‘大烟鬼’,自卷‘喇叭筒’,经他改过的作业本,还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但愿‘吾师乘鹤翔西去,极乐世界无烦恼矣”。闻言,心里酸酸的。
我想对远在天堂的老师说一句:“安息吧,师恩如海,受过您恩泽的学生是不忘忘记您的|”

代课老师—— 叶更前
刚入学,师范学院分来的新老师还没有报道,学校临时派叶更前老师来教我们的语文。虽然年轻的叶老师教我们的时间很短暂,但是,留给我的印象却非常深刻。与其说,说一口生硬普通话的她年轻漂亮,还不如说,是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印度尼西亚的归侨。那时候的华侨,可是凤毛麟角。
叶老师长得娇娇小小,精精致致。说起话来,柔声柔气,轻言细语。她完全管不住处于叛逆时期的中学生,男同学常常把她气得哭鼻子。她虽然也哭哭啼啼地到校长那里去告状,可还是尽职尽责的教我们。
记得最清楚的是她教《落花生》这一课。作者描绘了一家人从种花生、收花生到吃花生-的情景,借物喻人。她出作文题目《吃月饼》,让我们模仿和学习许地山的写作方法。
幸好,没多久来了新老师,她才如释重负的离开了我们班。后来,全校举行歌咏大赛,得知我们班有的同学没有白衬衣,她一点都不计前嫌,一下子拿出好几件来。同学们有点后悔当初对她的不敬。但是,没有人想过要向叶老师道歉,也没有机会道歉。因为,没等我们毕业,她回印度尼西亚去了。她走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只到发现好久没有看见她了,才听别的老师说起。
在多次的同学聚会中,很多人都记不起叶老师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的印如如此深刻。
在所有的职业中,我最喜欢的是“教师”。在所有的称谓中,我最喜欢的是“老师”。我认为,她们代表文化,代表表率,是最值得尊敬的。从小就崇敬老师,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报考师范学校,毕业了,能像我的老师一样,站在三尺讲台上。
可是5.16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们结束了接受正规教育的途径,都成了知青,我的教师梦也就此中断。所以,喜欢读书的原因之一,就是想充实自己,为以后有机会当老师而打基础。
印象中,一辈子,正儿八经地上过两次讲台讲课。当知青时,我曾经当过代课老师。当听到学生和村小的老师、村民都叫我老师时,真有点飘飘然。村里有意识让我长期代课,有机会转民办老师。但当时,私心作祟,唯恐当了老师会影响招工招生,一辈子呆在农村,也就忍痛割爱婉拒了。
第二次是在八十年代末期,全国开展大型的爱国主义教育,机械厂从全厂抽了八位机关干部讲课。我是第一讲:《可爱的祖国》
我在接受培训的基础上,自己又认真找资料,丰富讲课内容。那段时间,在每个车间、辅助部门,就地讲课。只有在机关和厂校讲课时,才有黑板,可以板书。我既高兴又惭愧。高兴的是终于圆了一回当老师的梦,惭愧的是,太有班门弄斧之嫌。尤其是学校的老师,她们都是我儿子的任课老师。虽然她们夸我讲课讲得好,没当老师太可惜了。我知道,那都是老师们的鼓励和客气话。
在萍乡这块红色的黑土地上,时而听到有人叫我老师,真有点受宠若惊,继而喜愧交加。喜的是,辛勤耕耘多年,有一种被认可的欢欣;愧的是,何德何能,能受得起“老师”二字之称。但不管怎么说,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正因为我没有读过多少书,所以,我特别崇尚文化人。一声“老师”的称呼,对我是鞭策,是鼓励,激励我孜孜不倦地学习,否则,对不起这声尊称。
今天是第36个教师节,我向所有的老师发自肺腑地道上一句:老师, 您辛苦啦,祝你们健康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