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台作协•小说世界】

两条金项链
文/李秀伟
来旺婶穿上女儿给买的新衣服,站在穿衣镜前左照右照,心里美滋滋的,有说不出的欢喜。
来旺叔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说:“看把你美的!”
“当然美了,两个孩子都大学毕业了,一个考上了研究生,一个考上了公务员,村子里的人都羡慕咱们家哩!”
来旺叔看着老伴儿,憨憨地笑了。
突然,他发现在镜前扭来扭去的来旺婶僵在了那里,一脸的慌张,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脸惨白得像一张纸。
他心里咯噔一下,惊问:“咋了?哪儿不舒服了啊?”
“没……没……咋……哦,突然想起来,她们约我去打麻将。”说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急忙推门就走。
“喂,拿零钱儿了吗?”还没等来旺叔说完,院子里早已不见了她风风火火的身影。
来旺婶和来旺叔不是原配夫妻。那年她还不到四十,丈夫得了白血病一病不起,为了给丈夫治病,她不仅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还东挪西借了不少钱,可最终还是没能挽救丈夫的生命,撇下了她和10岁的儿子。
孤苦伶仃的她带着儿子跟头把式过了两年,其中的心酸和艰难可想而知。

来旺叔年轻时是个瓦匠,常年在工地上东奔西走的,一心挣钱想让老婆和女儿过上好日子。
后来,大房子盖上了,日子过得也比村子里别人家都富裕了,可妻子却勾搭上一个城里人,和他离婚了。
来旺叔为了照顾女儿没法再去工地了,只能在家附近干点瓦工活。
那年来旺婶家要砌砖墙,别人介绍来旺来干活。来旺婶的勤劳、善良,还有那股坚强乐观劲儿深深吸引了来旺。墙砌完后,他就托人来说媒。
来旺婶深知来旺为人淳朴、善良,但是怕儿子受委屈,又怕自己带个儿子拖累他,就一口回绝了。

数月后,来旺叔带着女儿,把四万块钱往来旺婶炕上一放,红着脸说:“我把房子卖了,所有家当都在这了,我和女儿无家可归了,你就收留我们吧!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委屈,一定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转眼间,两个孩子先后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孩子们学习很努力,成绩在班里都名列前茅。夫妇俩起早贪黑地干,尤其是来旺叔,走路都带着风,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
也许是老天在考验这个家庭,来旺叔在给别人修工中从屋顶掉了下来,腿摔成了粉碎性骨折。
来旺叔在医院一躺就是一个多月,来旺婶衣不解带地细心照顾,来旺叔看着消瘦的她,流着泪说:“本想让你和儿子过上好日子,没成想现在我们父女俩成了你的累赘,我这腿好了以后也不能再干瓦工活了,不能挣钱供孩子念书了。你一个供两个孩子太难了,翠翠是个女孩儿就别念了……”
没等来旺叔说完,来旺婶用手把他嘴一捂,生气地说:“说啥话呢?女孩怎么了?来旺,你给我听着:这话不许再说一遍,更不许对翠翠说!不管怎么难,不管今后你能不能干活挣钱了,我一定把两个孩子都供到大学毕业!”
来旺的泪水就顺着脸颊倾泻而下,滴落到来旺婶的手上,又在她粗糙的手背上九曲十八弯地荡漾开去……

来旺叔出院后,来旺婶找人把仓房收拾了一下,买来摊煎饼的锅和器皿,在家摊起煎饼来。晚上她和来旺叔挑米里的杂质,然后泡米磨面,天不亮就起来摊煎饼,然后骑着自行车到各村去卖。
来旺婶摊的煎饼好吃不贵,而且大家敬重她的为人,煎饼卖的越来越好,她成了远近闻名的煎饼大婶。
来旺叔腿好以后,买了个三轮车,专门出去送煎饼和卖煎饼,日子在困难中再次红火起来!
两个孩子都非常争气,儿子考上985重点大学。他们家一时成了村里人们茶余饭后的佳话。
大学毕业后儿子读研,女儿翠翠考上了国家公务员。翠翠上班挣钱后连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除了自己的生活费外都偷偷攒了下来。
来旺婶过生日那天,她花了一万多块钱买了一条金项链!她拿着金项链,深情地叫了一声:“妈!”来旺婶一下子愣住了!
翠翠眼含着泪说:“妈,自从来到这个家,您就把我当亲闺女待,好吃的好穿的都优先给我,为了供我读书,您含辛茹苦,付出了太多太多!有好多次我想喊您一声‘妈’,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喊不出口,我现在工作了,觉得自己有能力孝敬我爸和您了,所以才有勇气喊您‘妈’,妈!”
来旺婶紧紧地抱住了翠翠,泪水夺眶而出。
“翠儿,你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女儿,我特别感谢上天对我这份恩赐,一直盼你喊我一声‘妈’啊!今天终于等到了,知足了!这是你给我最好最好的礼物啊!”

来旺婶的脖子上从此就多了一条金灿灿、沉甸甸的项链。
可就在刚才,她突然发现脖子上的金项链不翼而飞了!她的脑袋“嗡”的一声,紧张得似乎都不会喘气了。
她急急忙忙奔卖店小跑去,一路上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努力回忆着……
她恍惚记得昨晚上炕睡觉时还戴在脖子上呢,今天早上吃完饭就去了一趟卖店。
她心急火燎地小跑着,眼睛盯着路面四处搜寻着,心里不停地念着阿尼陀佛阿弥陀佛……
到了卖店,她径直走了进去,目光在地上各个角落搜寻着,全然不顾大家诧异的眼神。
店主凤儿笑着说:“来旺婶,啥丢了啊?进屋就盯着地上一顿瞅!”
来旺婶看着屋里打麻将的人欲言又止,她好几次想问:“你们谁看见我的金项链啦?”可话到嘴边儿又咽回去了,这话怎么能问得出口呢?
来旺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头耷脑地往家走,她的腿软软的,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脑袋嗡嗡直响,强打精神回到了家。

“咋这么快回来了,咋没玩麻将呢?”来旺叔乐呵呵地问。
“去晚了,人家都玩上了。”来旺婶敷衍着,边说边打开了衣被柜,把被子拿出来一顿抖落。
来旺叔诧异地问:“这不早不晚的,你抖落被子干嘛?”来旺婶说:“想拆洗被子。”“呵呵,你脑子有病了啊,被子不前两天才拆洗完吗?”
来旺婶顺势说:“头真有有点儿疼,你去药店给我买点药去。”
她把来旺旺叔支走后,把昨晚铺的、盖的、穿的通通一顿抖落,可哪儿也没见到金项链的影子。
来旺叔买药回来,看见一炕的衣服和被褥,结结巴巴地说:“你这是翻啥呢?啥丢了啊?你脖子上的金项链呢,咋没戴啊?”
来旺婶故作镇静地说:“让我放起来了,怕戴旧了,等儿子姑娘结婚时再戴。”“金子能旧啥啊,翠儿说能免费清洗呢。”来旺婶儿生气地说:“项链是女儿给我买的,我想戴就戴,不想戴就不戴!”
来旺叔见她不高兴,便不再说什么。

来旺婶病了。
从那以后,来旺婶食不下咽,血压时高时低,整天无精打采。这可急坏了来旺叔,强拉着她到医院一顿检查,结果什么也没查出来。医生说也许是处于更年期阶段,心情紧张郁闷造成的,让来旺叔多关心多开导,放松心态慢慢就好了。
来旺叔每天绞尽脑汁逗她开心,可她怎么也乐不起来,来旺叔也一筹莫展了。
一天晚上,来旺婶难得早早睡了。看着她沉沉地睡着了,来旺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好久没睡得这么香甜了。
突然,来旺叔听见她在睡梦中哭着说:“我咋这么没用啊,怎么能把金项链弄丢了呢?那可是闺女给买的啊!”
来旺叔一听,顿时恍然大悟,他一拍自己脑门儿:“我咋这么笨啊!”
第二天,来旺叔偷偷坐上了去县城的客车,上车时他给翠儿打了个电话。
来旺叔从县城回来时,贴身的衣服兜里就多了一条和来旺婶脖子上一模一样的项链。
两天后,来旺叔对来旺婶说:“我看你这两天好些了,咱俩把被褥拆洗一下呗。”来旺婶不耐烦地说:“过几天吧,我现在懒得洗。”来旺叔说:“不用你洗,我来洗,你拆下来就行。”
来旺婶无奈地拆起被褥,拆着拆着,一条金灿灿项链从一条枕巾后面掉了下来,来旺婶欣喜若狂,一把抓起了项链不停地说:“在这呢,在这哩!”
来旺叔不动声色地说:“哈哈哈……原来你把项链藏在这里了!”
秋收后,来旺婶打扫卫生时,在煎饼锅旁边的缝隙中,发现了一条有些熏黑的金项链,她当时就愣在了那里……
来旺婶反复清洗几遍后,两条一模一样的项链,闪着金灿灿的光芒摆在了炕上……

作者简介:李秀伟,网名冬天,长春市九台区人,教师。惠风文学训练营成员。闲暇之余喜欢用文字抒发情怀。作品散见《天池小小说》《中国乡村》《柳风》《泥香》等刊物。曾在全国知名平台《咱们村》上发表散文和小小说二十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