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岐阳镇传奇之响三鞭(小小说)
文/苏文谦
车户老李是李家村人,吆了半辈子大车人称”响三鞭“。不满十八岁就进了冯财东家拉长工,农行活他样样能干,撒籽摞垛,扬场折行,掠场旋筛子,按大犁,吆大车,是个经叫不挡的农行把式。他拉长工拿的是头份工钱,自然就干活多了些,除了干农活,槽上的牲口也得喂着,铡草拌料,还得夜夜睡在马坊炕上。财东家显富看得是槽上能能牵几头高脚牲口(专指骡马)冯财东是镇上有名的大户人家,拴一辆大车,养着五头骡马。老话说,穷汉惯娃娃,财东惯骡马。冯财东家的骡马总是好吃好喝供养着,财东家爱骡马,活计更不敢怠慢,他把冯财东家那几头骡马喂得膘肥体壮,刨扫得毛色油光,往外一牵没有人夸赞的,给冯财东掌了脸,老掌柜一高兴,他的工钱由两石三长到三石麦子(一石十斗),他攒了钱,置了几亩地,娶了媳妇。
民国二十六年,岐阳镇风调雨顺麦子大丰收,冯财东家在镇上北街开粮食集(经营粮食的铺子),这时老掌柜己经病世,儿子接任新掌柜,他也己经过了五十岁生日,新掌柜叫他李哥,外边人叫李叔或老李。粮食集生意好,逢集日最多时能收进十石麦子,岐阳镇土质好,产麦子品质好面白劲大深受东府人喜爱,这么多粮食主要靠赶大车运往兴平武功一带,他又一次成为冯财东家的大用之人,难怪冯财东和他称兄道弟,工钱涨到每年五石麦子。工钱涨了活更扎实,隔天一趟,这一干就是几年,那时他己不像年轻时四斗麦的装子腰一弯就能扛上肩,新掌柜见他扛不动装子(细条麦袋子,俗称装子)就顾了几个小伙子,他只管吆车送粮。吆车这些年他摸透了槽上那几头高脚牲口的脾性,那头使在辕里,那头使在左稍挂子,那头使在右稍挂子,他都能使用的舒舒服服,鞭子一响,各使其力。

这一天,他又要去出车,他把有力又稳的雪青儿马(公马)塞在辕里,把连续跑了两趟的左稍挂子鬃色儿骡(公骡)换下来,换上黑色骒骡(母骡)套好车,他拿下膏油葫芦,蘸饱油,用膏刷子膏了几下大车轴,然后吆在后院装车刹捆,一切完毕,一声吆喝,一声鞭响,大车上了路,出了小南门,刚进南武庄子,前边一位老汉吆喝着要驮顺车去扶风卖猪娃,他说:掌柜有交待,车高路险,车上不能座人。
老汉软缠硬磨要坐:车是牲口拉,掌柜没跟着,我给你脚钱,虽说不多,也够你喝几壶茶。
他认真地说,不行,掌柜对咱好放心咱,咱不能瞒哄掌柜的。
老汉见老李认死理,没话说了。
连续跑了几趟,夜里又操心喂牲口,他己经几天没睡好觉,御了粮回来的路上他人困极了,上扶风西坡时他就眼皮打架,上了坡走到张家庄庄南一打盹,他摔下车,掉在土壕里,车上跟车的小伙子见状慌了神,忙减:李叔,李叔。他掉下摔醒了,听见喊声有气无力的应声,我好着哩,只是腿有点疼。他用力爬起来,一拐一跛上了土壕,爬上车又吆喝着赶车。回家后休养几天,他怕误的时间长掌柜扣工钱,来找掌柜又要出车:李哥,不急不急,再养几天吧。
他说:这么多粮食不及时运走,我心急,万一粮价跌了,要赔钱的。
掌柜知道李哥的脾性,劝他是劝不下的,就随了他的意。
跟车小伙子和老李混熟了,他接受了新思想,也有可能是地下党。御完粮回家路上小伙子说:李叔,你对掌柜的这么真诚,这么卖力的干活,他们对你咋样你知道吗?
老李不加思索地回答:我知道,冯财东家对我好,要不是冯家,没有我老李的今天。
小伙子又说:掌柜的不出力拿的大头,你没黑没明的拿得是人家的零头,他们在剥削你。
老李生气地说:啥叫剥削,人家祖上给后人创下了,咱是出力挣钱的,拿够苦力钱就满足了,怨只能怨咱命穷。
小伙子见老李不开窍,不再说了。老李就是这么个人,吆车是把式,干活有力气,不知道偷懒,对人好,很少想事情,更不关心政冶,国民党,共产党,照他的话那都是不打粮不挣钱的事,他听不进去,也不想听。
岐阳镇解放了,冯家粮食集被政府接管,他被编入政府办的大车队。跟车的小伙子当了大车队队长,硬轮子换成了胶皮轮子,他仍然是个吆大车的车户,他工作认真,吃苦耐劳,一心一意为集体,热爱大车队,年年评先进。

大车队召开忆苦思甜会,队长把他当做旧社会苦大仇深的典型请上台让他忆苦,他开口头一句:冯家人对我好,活虽然大了些,可咱吃了湿的拿干的。队长一听讲得跑了题忙送上一杯茶水:李叔口渴了,喝水喝水。把他请下了台。
车户老李虽没有政治觉悟但吆车是把式,人实诚,干活肯出力,在队上人缘好,是个领导丢不下,群众都喜欢的人,他在大车队一干就是十几年,有了拖拉机搞这输大车队要解散,他才回了农业社。
车户老李人生最精采的一回是他回到农业社以后,那年镇上十月二十三西门会耍车社火,他赶一辆马车在社火车最前边,人们早早就拥在大什字等候看老李的响三鞭,在大什字转弯处老李一手提稍挂一手高扬长鞭,叭叭叭,三个响亮的鞭响让众人为他喝采,这鞭响一时引起搔动,听说一位怀孕的妇女由于惊吓和兴奋把娃娃生在了裤裆。
作者简介:

苏文谦,宝鸡岐山县青化镇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戏剧《桃花岭》、《瓜园乐》双获省市戏剧奖,发表散文、小说40余万字,出版有散文集《天蓝蓝,草青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