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昙花谢落时
杨延斌

2020年6月19日,我的外甥女儿朱丽(身份证上叫朱敏)和他的儿子苑游天,从三亚飞来济南遥墙机场,我和老伴儿陈桂荣,还有女儿杨墨和她的双胞儿子一鸣一晨等候在机场出口。这是个很让我们揪心的时刻:可怜的外甥女儿,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她本人心里明明白白,我们心里更是清清楚楚。
朱丽和她以下的两个妹妹,不是我一般意义上的外甥女儿。我1968年投亲到黑龙江省查哈阳农场稻花香分场,当时叫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第五师五十五团一营,通信编码是511信箱。第二年的4月5日清明节这天上午十点朱丽出生,她属鸡。朱丽的妈妈是我的二姐,因工作和家务所累没空儿抱孩子,她奶奶哮喘病缠身更是抱不动孩子,所以她们小时候我抱的时候居多,直到朱丽八岁时我离开稻花香。即便她们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了,一见面还得和我搂搂抱抱贴贴脸。她们不但和我这个舅舅亲近,和她们的舅妈感情尤为深厚,平日里都是彼此的牵挂。我们之间有个“想着我”的群,天上的卫星把齐齐哈尔至三亚四千七百多公里的遥远距离,紧密联系到感觉亲情就在迟滞之间。

今年6月17日这天上午,在德州的另一个外甥女儿朱丹打来电话说:“舅啊,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朱丽的肝部长了个像矿泉水瓶那么大的瘤子,是恶性的,已经扩散。我让她回德州住院,以便亲人们就近照顾她,朱丽说不想来。她现在已经不愿意接我电话啦。应该咋办,我拿不定主意。”
我明白朱丽的心思,她是不想连累亲人们。可是我们知道,她一家三口人刚刚在三亚站住脚,手里没有积蓄,她是想破罐子破摔。当然我也明白,情感极为细腻敏感的外甥女儿,也是以这种方式,用她的心称试探自己在亲人们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她不把事情直接告诉我,也是顾虑我去年大病两场。我果断对朱丹说:“让你二姐回德州!这个时候,亲情对他最重要!咱们得管到底!”
她的舅妈在电话中说得更直接:“朱丽,你必须回山东。”并要挟她说“你要不回来,我和你舅就飞三亚!”
在等待飞机落地的时,我踱步在候机大厅里,思绪飞到三亚。我想着2018年11月后的五个半月,我和老伴儿带着俩外孙在三亚,和朱丽一家相聚甚欢的情景。我心里琢磨着,难道那个端庄大气爱唱歌说话也透亮幽默的外甥女儿,真的就要走向奈何桥?我渴望是医生的一次误诊。
终于,被儿子搀扶着的朱丽远远地进入我们的视线,她面部极为疲惫憔悴,身子借着被搀扶的惯力前倾着,双脚向前迈动的步子显得很沉。我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远远的,朱丽看到了亲人,脸上的泪珠儿连成了串儿。我紧紧地抱紧她,又亲亲地贴贴她的脸,然后抱紧她的儿子苑游天。朱丽和她的舅妈,表妹无言地相拥而泣。幸亏身边有俩开心果,我的双抱外孙亲亲地叫着“二姨二姨”,并且都扑到二姨怀里。面对天真的孩子,朱丽虽然喜笑颜开,却止不住满眼的泪。这一刻,我又一次体会到心疼亲人是个啥子味儿。

朱丽在表弟杨成的全力帮助下住进德州市第二人民医院后,医生便对她妹妹朱丹说,你姐姐已经没有手术的意义,只能尽可能减少她的痛苦,潜台词不言而喻。
为不让朱丽有更多的思想负担,医生和家人共同编造了美丽的谎言:现在省肿瘤医院正在搞一项国家级临床试验,符合条件的肿瘤病人可以免费治疗。但你的身体情况不符合条件,首先要对你的身体各项指标进行调理,身体正常后就送你去省肿瘤医院。但是,这种善意在朱丽面前,未免显得太小儿科。生性敏锐的朱丽,只需要看医生的一个眼神儿,心里就会准确判定自己已经病入膏肓。
聪明的她根据每天的用药判断,所用的都是些普普通通没有治疗效果的药,她心里便明白这是医生不得不为之,并联想到了自己和八年前逝去的妈妈得的是一种病。
包括我在内的亲人们,都有个善良愿望,希望她不是恶性肿瘤。大家还希望德州医院的医生也会因为经验不足误判,我们渴望出现这个奇迹。即便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的朱丽,心里的求生愿望也很强烈。于是,朱丹和杨墨便在7月2日朱丽打完针后,把她拉到济南请专家确诊。到济南后见专家前,朱丽要求先到家看看舅舅舅妈,这个细节证明,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那天我们照了很多相,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是为亲情留下的最后念想。那一天,我破天荒为朱丽唱了一句京剧“好一派北国风光”。
7月2日那天,她们乘兴从德州而来,败兴从济南回去。济南某医院的肿瘤专家,几乎是重复了德州医生说的话。
假作积极配合医生调理治疗的朱丽本人,表面上强装出的笑脸是为了宽慰着亲人的心。只要儿子丈夫和亲人们不在身边,她便默默以泪洗面,悲伤至极。
起初她住院期间,上午打完针,下午可以回到妹妹家。我们老两口或女儿杨墨轮流每周回德州一次,后来就隔两三天回去一次。我们明白和朱丽见一次就少一次,她也都把每次分别当成永别,紧紧拉着我的手,再或紧紧地抱紧舅妈,眼里含着泪跟随到电梯口。我们会在关上电梯门时让泪流出来,而朱丽回到屋里,一定会爬到床上痛哭一场。其实每次见面,相互间就是一场情感折磨。
更加折磨朱丽情感的是,84岁的父亲也在妹妹家熬度余生。老人家虽然已经几近耳失聪眼失明,但他极其敏感,一家人得同心协力瞒住不让他知道女儿得了绝症,并商定待以后他问起朱丽去哪儿啦,就说她三口人回三亚了。

朱丽住院期间,一步步走近奈何桥。8月21日,女儿杨墨请长假陪伴在姐姐身边。23日医生让准备后事,女婿拉着我们老两口和三个孩子连夜赶到医院。那天,朱丽的气已经很短,但她在最后时刻还想着安慰我们“放心吧舅舅舅妈,亲人们对我这么好,我一定好好配合治疗。”她又示意我们靠近她后嘱咐“千万不要在我不清醒时,把我弄到急诊室抢救。”她和丈夫妹妹都说过“一定要给我化妆,把我打扮得漂漂亮的走!”
8月28日朱丽处于肝破裂状态,她开始咳血并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即便疼痛折磨得她痛苦不堪,她还想着不让儿子和妹妹靠近。在弥留之际,她不想让亲人看着自己经受折磨。
朱丽没能挣脱阎王伸向她的魔爪,于2020年8月29日4:11时走向奈何桥。亲爱的外甥女儿啊,或许你喝下一碗孟婆汤就忘记了前世亲缘,可是你想到过吗,你的亲人们的心,要疼到何时才能休呢?

短短70天,原本说话好听唱歌更好听的鲜活生命,化成了捧在他儿子怀里的一捧灰,真让我感到痛彻心扉。我不相信人生有来世,只感觉到在人世间又缺失了一份亲情,心里空落落的好疼好疼!
朱丽51年短暂的生命,她的性格品性,她的心高气盛,她的周到细致,她的冰清玉洁,她的爱美又会美,让我联想到她就像一簇盛开过的美丽昙花,怒放时楚楚动人,谢落时余香在手。朱丽,你永远是舅舅舅妈心里的一朵洁白如玉的昙花。
朱丽化作一捧灰的当天晚上,女儿杨墨发我许多朱丽写的日记。一段段颇显隽秀才气的诗情画意感悟,读后更让我心似刀绞,尤其6月25日凌晨2:32时那句“永别了!我的前世今生。最后一段路一个人走………..”是啊,只要走上奈何桥再不会有白天,黄泉路上你得忍受孤独。

仅以此文送别我的外甥女儿,也借此以《无奈昙花谢落时》表达我和她舅妈惋惜而沉痛的心情的心境。
朱丽生前有个心愿,让我对在水滴筹中给予过她帮助的人表达谢忱,借此,我也万分感谢那些通过我给予朱丽资助的亲朋好友们,谢谢众亲友的爱!
2020年9月2日中元节凌晨3;30时


杨延斌,笔名水务。1956年2月生于山东省平原县王凤楼镇水务街。1990年加入北大荒作家协会。现为德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散文网创作委员会终身副主席。作品曾获《黑龙江日报》征文优秀奖(1987),黑龙江省征文一等奖(1989),山东省杂文奖(1995),《工人日报》优秀文学作品奖(1988 1989), 报告文学《魂归》获北大荒文学特别奖(1991)。散文《老黄》2015年荣获第二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钓鱼台授奖)。《让人心碎的笑声》同年获全国散文大赛银奖(钓鱼台授奖)。《二月春雨细无声》入选2020《中国当代散文精选300篇》。著有长篇小说《无爱城市》。常态发稿《济南头条》《北京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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