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河豚鱼(散文)

                            王长胜

                                01

        阳春四月，是吃河豚鱼的时节。河豚鱼，肚皮白如雪，身子圆如鼓，是我家乡江阴的特产。在我国，品尝河豚鱼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宋朝以前。那时候的文人墨客都把品尝河豚鱼当作时尚，称赞河豚鱼为“天下第一鲜”，北宋四大家中的苏东坡那句“拼死吃河豚”的名言，至今都广为流传。

       听爷爷说过：河豚鱼有毒，而且，毒性越强，味道越鲜美。在江阴老家以及长江对岸的张家港，盛产河豚鱼。爷爷说，过去华东局ー位老书记在江阴蹲点工作一年多，离开后，仍对河豚鱼念念不忘。每年春天都请人用ー个大朩桶灌入长江水，再放进河豚鱼，送去上海。可见河豚鱼对“吃货”的诱惑。

       吃河豚鱼，是一门艺术。不会吃，就会闹出人命。“拼死吃河豚”，真是千真万确。不久前看到有文章介绍，说日本的美食家开始潜心研究中国的河豚鱼，大有甘冒九死一生的风险、非要品尝河豚鱼的气魄。在我的家乡，河豚鱼很少用来请客。客人上门，习惯上都以鳜鱼、刀鱼和江虾、河虾招待。但凡ー起品尝河豚鱼，都是至亲好友或贵宾。小时候，我吃过一次河豚鱼，闹出了一场风波。

       ー次，爷爷不知从哪儿弄来两条河豚鱼，然后就独自在厨房忙碌，很精心地烹调着河豚鱼。我闻着那醇香扑鼻的魚香味，便跑过去纠缠，闹着要吃。爷爷向我解释：“河豚鱼有毒，弄不好要出人命的。”我反问：“爷爷能吃，为什么我不能吃？”童言纯正，确实不知天高地厚。我甚至还威胁：“你不给我吃，现在起我再也不理爷爷了。”没办法，爷爷只好答应烧好后先给我盛一碗。烧好河豚鱼，爷爷盖上锅盖，接着，拿了ー把铁锹，拎着一个盛放鱼杂、鱼血水的木桶，走到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挖深坑，然后把鱼杂、鱼血水什么的全埋藏起来。待到一会儿回家，他再盛ー碗自酿的老白酒，独自美美地开始尝鲜。祖父称这段时间为“焖一把火”，大概也算是他烹调技术上的绝招吧。爷爷刚走，我就进了厨房。哈！没想到锅盖上果然放着一碗河豚鱼。这碗河豚鱼到了我手上，很快就连鱼带汤吃了个精光。直到奶奶进厨房准备烧饭，我才放下了碗。我兴奋地告诉奶奶，我吃到河豚鱼了，味道真好，就是有点辣。“有点辣？”奶奶一听，大惊失色：“真的辣吗？”我点点头：“真的辣。”奶奶慌忙端起我吃过的碗，伸出手指刮ー下，又用舌头舔两下，再把舌头卷入口腔两侧，细细琢磨，突然大声说：“不好了！你爷爷这次搞的河豚鱼血水没洗清。辣，就是有毒。要出事了！”事不宜迟。奶奶ー时找不到我爷爷，急急忙忙喊来几位叔叔伯伯，乱哄哄地张罗着要将我送到医院去。这时，邻里乡亲们一个个也都说：“送迟了，小命难保。我吓得灵魂出窍，一时间像没了魂似的，听凭摆布。正当大家闹嚷嚷要把我扶上门板，往镇医院送的时候，爷爷提着桶，扛着锹回来了。爷爷一听奶奶的陈述，顿时也紧张起来。瞬间，爷爷急得额头上滚下了汗珠。忙乱了好一阵。突然爷爷想起了什么，ー拍脑门，走进厨房，又很快冲进庭院里，尴尬地向大家解释：他记起来了，原来那只盛河豚鱼的碗盛放过辣椒，为图省事，他没顾上洗碗就盛了魚……如今，爷爷和奶奶都已相继谢世多年，但河豚鱼引起的那场虚惊，我的记忆犹新，恍如昨天。

                               02

       上世纪90年代末期，我创作了电视连续剧《夜色温柔》，几经周转，被江苏ー家影视公司的陈导演看中，通知我去无锡修改剧本。陈导演跟我很投缘，两人很谈得来，彼此有种亲切感。修改完剧本，陈导演要赶去周庄参加ー个“国际旅游节”，他约请我跟他同去。我求之不得，欣然前往，之后又去了苏州、张家港等地。在张家港，热情好客的主人在酒席上不但上了ー大盆红汤河豚鱼，还专门给找们每ー位客人都精制了ー碗白汤河豚鱼。我老家食用河豚鱼，都在清明前后。同ー时期的河鲜、江鲜还有刀魚、江虾和江螺，它们ー样样都鲜嫩无比。尤其是清明前后的河豚鱼，魚皮上的毛刺柔软，过了清明毛刺就渐渐硬了。我听爷爷说过：如果用紫砂锅煨河豚鱼清汤，煨出的白汤，曾经被苏东坡称为“西施乳”。当时摆在我们面前的每人ー份“西施乳”清汤，果真洁白似乳，美色迷人；那半沉半露的肥嫩鱼身，丰腴诱人，ー眼望去，禁不住口舌生津。席间，陈导演告诉我：他过去胃病很严重，得过胃溃疡。ー次吃河豚鱼时，ー位大厨师悄悄对他说，如果能坚持毎年吃ー两次河豚鱼，不出三年，胃溃疡不治自愈。道理是“西施乳”暖胃的。他已经连续吃三年了……我随后追问：“您胃病好了吗？”他笑了。“好像是好了。”说话时，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凑到我耳根边诙谐地补充道：“这个，因人而异吧。……”我明白他的意思，会心ー笑，将目光移向了汤汁浓郁、清淡如乳的河豚鱼上。

                                03

       不久前，我又去了张家港。张家港原名沙州，过去是江阴的一个镇。改革开放四十年，这座新型城市从镇改市起，便在“长三角”拔地而起，令世人所瞩目，涌现了无数敢想敢做、有担当的企业家。电视台何伟明台长极力推荐我去为民营企业家陈友庆写本书，对我说：他是个孤儿，八岁，就为新四军太湖游击队冒死送过情报。文化大革命中，他历经苦难，被关押、被批斗……在绝境中，他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暗暗组建人马、创办了企业，将海狮牌工业脱水机等十余种创新产品销往国内外，并在俄罗斯、东欧、东南亚开辟了自己的销售市场。传奇人物陈友庆，经历十分丰富多彩，我根据他的人生经历、创业历程，创作了长篇小说《今生无悔》，并由珠海出版社出版了。记得刚接触陈友庆的时候，我为他那永往直前、ー身正气的精神深深感动过，当时脑海里ー下蹦出ー个书名：“今生无悔”。他ー听，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手鼓掌说：“好，这书名符合我心意。ー个共产党员，就是要有信仰，要有忠诚。今生无悔，我今生无悔啊！”……

        那ー天，陈老总十分开心地请我美美地吃了一顿江鲜，品种有白条魚、鲈鱼、鳗魚、江螺和江虾，等等。我在赞叹鳗鱼、江螺和江虾独特的鲜美味道的时候，陈老总恳切地对我说：“你明年四月份再来，我请你尝时鲜。”我明白他说的时鲜，必定是河豚鱼无疑。一点破，果然如是。坦率地说，孩提时代幼稚无知，总是无忧无虑，吃河豚魚，没有考虑太多；前几年，承蒙央视陈老关照，在大酒店赴宴吃河豚鱼，顺其自然，心无畏惧；如今，深谙世事，遇事反倒瞻前顾后，顾虑颇多了。就说吃河豚鱼吧，我现在还有这勇气吗？人道是：“食得ー口西施乳，从此不闻天下魚”。啊，家乡的河豚鱼！竟是如此地诱惑着我……

2020年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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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王长胜，男，上海人。国家二级作家，安徽省马鞍山市文学院副编审；原马鞍山作家协会副主席。已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计250余万字，作品散见《长江》《花城》《人物》《小说界》《青春》《安徽文学》《海峡》《奔流》《鸭绿江》《新华文摘》等杂志；有作品多次被入选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等结集出版；另有小说集《纯情》、散文集《岁月如歌》、长篇传记小说《张家港首富》《今生无悔》《李白诗文故事》等；已拍摄的电影《叶圣陶在甪直》、电视剧《碧血秦淮》《苦果》等，受到了观众的喜爱，赞誉满满。小说《无辞的歌》、散文《天都峰上连心锁》《海粟老人会见刘国松先生》《散淡情怀》等，5篇作品荣获全国性文学大奖。

主编简介:

汤守玉，网名冰清玉洁，湖南衡阳人。作协会员，各种文学样式皆涉足，作品散见各类纸刊和网刊。现为《三木秉凤文化传媒十一刊》平台主编，微旬刊《大文坊》签约作家。

文化是民族的灵魂！传承优秀文化是民族的责任和使命。以三木秉凤（周凤森）先生为首的三木秉凤文化传媒创建以来，为弘扬中国民族文化，致力于以文化荟萃智者，广交贤人，为实现世界文化大同而努力奋斗。赢得了民众的赞同。2020年，为了发展壮大三木秉凤文化传媒，期待各界朋友的加盟与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