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首歌《微型小说》
作者/马淑琴
循着夏日荷的清香,我在星期天的上午逃离了千篇一律的刻板生活,像离开笼子里的小鸟,飞向开满荷花的公园。沿着湖边信步走去,十几个席地而坐野餐的男男女女,吸引了我的脚步,我朝她们走过去,只看见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打印好的歌词,一个笑的很好看的女人,一只手拿着麦克风,一只手打着拍子,指挥着大家齐声高唱。那么多人,唱的那么投入,那么忘我,那么响亮,那么亢奋。歌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坐在轮椅上被推着的老者,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在湖边草地上嬉闹的情侣,走来走去闲逛的游人。整个公园的小鸟儿,都像被这首歌刺激到了兴奋点一样,从树上或从地上飞起,在人们的头顶上欢快地飞着,唱着。高高的摩天轮上的孩子也停在空中,加入了合唱。湖里的荷花,湖边的芦苇,小草儿,野花也随着旋律轻轻摆动。就连地上的小蚂蚁也在人们脚边的缝隙中爬来爬去,和着节拍扭动着。我感觉这歌声像一把火,整个公园儿有生命的和没有生命的都被这把火点燃,燃烧,并迅捷的蔓延到每一个角落,裹挟着一切。
我身旁一个老伯,挥着一瓶打开了的啤酒,粗哑的声音,像鸭子在叫,但仍不妨碍他唱得脖子青筋暴跳。他看见我没张嘴,诧异地问,"大家都在唱,你怎么不唱?"
我正在出神的看着那个带着黑手套儿,黑墨镜,皮肤黑黑的负责指挥的女人,她脸上笑着,笑得很灿烂。看她那份得意,就好像她是在指挥千军万马,不明白这首歌何以让她这么亢奋?听见老者的问话,我不好意思答道:"我不会唱。"
"跟着节拍哼哼总可以吧?重在参与。"他说着把啤酒瓶对准张开的大嘴,猛的灌了好几口,旁边一个上了年纪一脸皱纹的女人听了我的话不高兴了,毫不客气地白了我一眼尖刻的说,"大家都会唱的歌儿你不会唱,你是不是有病啊?"立刻,我成了众矢之的,身边十几双眼睛像箭一样冷冷的向我射了过来。我一看形势不妙,一边解释,"我天生不会唱歌儿。"一边要退出人群。
"她一定有病。"身边一个中年女人,看我要跑不由分说的伸出她粗壮的手臂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真的有病,我一听这歌心脏就疼。"我一边说一边挣脱那个女人的挟制。
旁边,一个脸上长满了老年斑的女人,立刻严肃地对负责指挥的女人发出指令,"停,重来,大家都唱,有一个人不唱都不行。"指挥的黑皮肤女人停下来,迅速的向我们这边扫了一眼,又起了个头儿开始领唱,大家又群情激愤,慷慨激昂地唱起来。
"其实有很多好听的歌,你们为什么只唱这一首呢?"尽管我的声音和她们的声音相比就像小蚊子似的哼哼,身边的几个上了年纪,穿的花里胡哨的女人还是听见了。"我们就喜欢这首歌儿。"一个女人斜着眼睛,不屑于我,分外得意的说,那神态,就好像这首歌是天底下最好听的歌。
"快唱!快唱!"身边的几个人一再对我喝斥般的催促。
"我实在唱不出来,我的心在疼。"我用一只手捂着心脏,感到有一种像针一样的东西在扎我的心,我想从人群中找出一道缝儿钻出去,可人群越来越密,把我紧紧地困在中间。而那个抓住我胳膊的那只手,也越来越用力,我感觉她的手已抠到我的肉里。
"我们大家唱这首歌时,都沉醉在里面,无法自拔,你却心疼,你一定是有病。"先前那个让指挥停下来的老女人,凌厉的眼光又射向我,一把推开挡在她身边的那个矮胖的女人,一大步跨过来,迅速的抓住了我的另一只胳膊。
"快打120。"她向身边那个手拿啤酒瓶,唱得眉飞色舞的老伯说。
"120"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奔过来。不容我申诉,我就被按在担架上塞进救护车。救护车一路鸣笛,十万火急地把我拉到医院,像对待急诊患者似的神速的把我推进手术室。这么快的速度,弄得我自己都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听着手术刀咔嚓咔嚓的声音,我隐隐约约听到两个医生的对话,"她的心脏有一个伤口,这就是她听这首歌儿心疼的原因。"
另一个医生说,"为了确定我们的判断准确,把心脏切下一小块儿化验。"
十天后,我出院了。
又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来到公园儿,公园大门紧锁着,上面贴了一张告示------"所有不会唱xx歌的人都不准入内。"
"为什么?"我问那个手拿钥匙,就是不给我开门的管理员。
"因为会唱这首歌的人提出了抗议,你这样的人要进入公园,他们就不来了。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只能牺牲你这样少数人的利益,希望你多多谅解。"他说的理直气壮,像颁布宪法一样。
"我也是公民,我有享受公共设施的权利。"我据理力争。
"少数服从多数。"他摆出他自认为真理的大道理。
"有时大多数人并不就是对的,真理有时在少数人手里。"我也有大道理。
"可让谁上公园的权利在我手里。"他说着,隔着铁栅栏把手中的一串钥匙得意洋洋地抖着,钥匙也配合着,小人得志般浅薄的发出金属撞击的清脆声音。
我固执的站在公园门前,一丝不苟的丝毫不退让,堂堂正正的向管理人员陈诉一个公民应该享受的基本权利,其中之一就是:在公园自由散步的权利。
"好吧,你可以进入。"他诡异的一笑,回转身,把没拿钥匙的那只手,向公园一伸,像呼唤什么似的往上一抬,立刻,这首歌的声音在公园儿里晴天霹雳般的响了起来,湖水哗啦啦的伴着奏,顷刻,就漫过大门,把我淹没在歌声里,我的心比没做手术前更疼了,我吓得抱头鼠窜而去,身后传来守门人忘乎所以的哈哈大笑声。

作者简介:马淑琴。网名,笨马。吉林省长春市人。热爱文学,平生最喜欢的事,是在书海中遨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