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爷的草圈

一轮明月挂在骊山头顶，一抹清辉亮堂了千山万水，也亮堂了万户千家！

   外爷端来一把椅子，放在院子当中，他打开一封点心放在椅子上，再点燃三根香，插在沙碗里，最后磕了三个头。当月儿挂在院当中的时候，木椅上的三根香已经燃尽，外爷呼唤着比椅子稍高的我吃点心，中秋祭月的糕点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竟是那么香甜！

外爷把院子里的几梱麦秆抱进了厦房，用铁梳子梳掉麦秆上一层又一层黄叶。吃完点心的我赶忙进屋，帮外爷剥麦秆上的粗皮，外爷端着洗脸盆往剥了皮的麦秆上洒水，以增加麦秆的柔韧性，然后，把麦秆放在小桌上，盘成两个摞在一起的圆圈，用提前准备好的葛条一层一层的往上扎，一个片状的缝针，从一撮麦秆上插过去，将葛条穿进针眼，再用手一拉针把儿，葛条就被送了过来，用手抻紧，第一层草圈和第二层草圈被针脚为一寸长的葛条紧扎在一起，如此二层三层十层八层的往上扎。

草圈的大小分为头号锅和二号锅，头号锅直径是二尺一寸，草圈的高度是十五层，卖出价格是五块钱，二号锅的草圈的直径是一尺八寸，高度是五至八层，卖出价格两块五到三块五。外爷做了大半辈子草圈，手艺娴熟，因此，草圈的口径在外爷的手中始终能把持得准确无误！

外爷闲着的时候，坐在小凳上，用刀片一刀一刀地分葛条，将一根圆形的葛条划分成两根片状的葛条。外爷选用的麦秆未经雨淋，因此，扎出的草圈既亮晶又紧固，摸在手上皮实得很！

世上三十六行，行行都辛苦，少不了的点灯熬油，每做一样活儿，都是用实实在在的功夫换来的。外爷也不例外，一年四季和麦秆子，葛条，扎草圈的扁针打交道。冬天的夜晚，外爷独自一人坐在炕脚底的冷板凳上，小桌上的草圈随着葛条穿过麦秆的噌噌声不断地升高。感觉冷了，外爷就喝两口酒，暖一暖身子，一直劳作到天亮。逢节气的时候，为了按时扎完草圈，外爷不停地低头穿短针，抬手抻长线，脚上的冻疮，手上的裂子好像跑到了别人身上。

外爷家的罗面柜上摆满了草圈，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草圈，这时候，外爷就开始翻看日历，斜口镇逢阳历三六九的集市，耿镇逢二四六的集市，外爷便推着自行车去赶集，远一点的灞桥镇是礼拜天的集市，外爷照样赶。自行车后架上绑一个长棍，将小号草圈套在大号草圈里，然后穿在木棍上，左右两边能挂七八个，后尾架上能摞五六个。

外爷头一次从斜口集上卖草圈回来，途径飞机场，翻过大洋沟的时候，连人带车摔倒在沟里，我的同村乡党问外爷摔伤没有，外爷说没事，乡党给我捎了口信，我拉了架子车过去让外爷坐，外爷死活不坐，他步履蹒跚地推着自行车，我拉着几个草圈，一道往回走，我劝他第二集别去了，歇一歇，外爷严肃地说，哪能说停就停呢！

当我从架子车上往下卸草圈的时候，分明感受到了每个草圈里饱含着外爷勤劳，坚强与实实在在的做人风范！

母亲端来一碗手擀面，外爷擤了把鼻涕，拍了拍身上尘土，接过饭碗说，这几个草圈留在这里，眼看着年节就要到了，村里如果有人要的话，看着给你卖几个零用钱。今个，我给你在斜口集上买了个大竹笼，秋拾棉花，夏捡麦穗用得上，省的借别人的，你娃娃多，日子过得艰难！

第二集，外爷准时赶到斜口镇，货未下车，就有一波又一波的人围观和购买，十几个草圈，功夫不大就被抢购得所剩无几，当外爷整理草圈时，发现草圈里放着一个印有英文字母的皮包，外爷的心突地被提升起来，对，刚才慌乱之中，一对外国夫妇，围观了外爷的草圈，他们嘴里不住地喊，够得，够得，表示惊奇和赞叹！

外爷提着皮包，东张西望，斜口的集市上卖吃喝的，卖穿戴的，卖日用杂物的，一街两行，人声鼎沸，如潮似水！

外爷在人窝里看到两个黄头发的人，转过脸，却不是那两个大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

约翰逊和史密斯夫妇急匆匆赶过来，他们肩上挎着双肩背包，一边走着，双手一边不停地比划着，约翰逊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大爷，我的包落在了这里。

没等约翰逊说完，外爷就将皮包递到了史密斯手中，约翰逊不住地说，三克油，三克油，临潼大爷三克油！

约翰逊拿出一叠钱送给外爷，外爷坚决不收。约翰逊打 开相机要给外爷留影，外爷脸上的皱纹就松弛了下来，他端起长杆烟袋，悠悠地吸了一口，烟袋上系的荷花烟包就悠悠的晃了几下，他那自然，沉静的神情，真的，能够包容人世间的万事万物，约翰逊开心的喊，奥克了，奥克了。

约翰逊捧起一个草圈说，外爷的活儿做得很精细，很实在。他将一个草圈套在自己脖子上说，史密斯，拍一张临潼大爷的草圈！

外爷说，朋友，别耽搁了你们参观秦始皇陵兵马俑，约翰逊说，我们已经看到了秦人的精神风貌和临潼最伟大最尊贵的灵魂。

史密斯用相机对准外爷和草圈，咔嚓一声摁下了快门，约翰逊的嘴巴里发出骨哩咕噜，骨哩咕噜的声音，他陶醉在自己吟诵的诗文中：

临潼的草圈，实在的草圈，

蒸出的馍馍，白净又清宣。

临潼的草圈，珍贵的草圈，

麦秆的芳香，流进了心田。

临潼的草圈，最美的草圈，

踏遍了全球，也难得一见。

临潼的草圈，最美的草圈

踏遍了全球，也难得一见！

作者简介：

西安市临潼区西泉街办兴王村人，骊山诗社社员，陕西省农民诗歌学会会员，散文诗歌多次在区县市级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