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在农村》 文/我想我是海
好几次梦见妈妈在哭，我说：“妈，你甭哭，要是心里难受了，就说出来。”她笑而不语。醒来才发现是我自己哭了。
每天，当太阳刚从土地岭露出头，妈妈就挑着箩筐，拿着䦆头下地干活去了。如果在后坡上，金圪崂，前河里看不到她，总能在王湾或上坪找到她。
妈妈很能干，像一头默默耕耘的老黄牛。田间地头，她担土填地，挖地开荒，手上肩膀上磨出了血泡，就在上面撒一层又一层的面面儿土。 晚上时常在生产队的大场里，打麦，扬麦，甩稻子，扬场，剥包谷.....处处能看到她的身影 。 秋天来了挖地，五黄六月天顶着太阳割麦.....她担尿，点包谷，种洋芋，栽红薯，上肥料，拔草， 上坡挖药，给猪寻草，上山拾柴，......所有的农活样样精通。就像是家里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
妈妈只是个小女人，可她挣得工分和男劳力一样多。所以每当村上分粮的时候，也是妈妈最开心的时候，她常常笑地合不拢嘴。就见家里这个箩儿里是红薯洋芋，那个箩儿里是包谷大豆......妈妈亲自推动石磨，我们姊妹五个便有了香喷喷的饭食：黄晶晶的糊汤，香滋滋的豆渣馍，甜津津的红薯面。
妈妈是个刚强的女人，长期繁重的劳动让她年纪轻轻就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医生曾断言她活不过三年。妈妈说她不相信自己会死那么早，娃们都小，她说一定要把大的小的娃儿们都经管成人，交代完手续，否则老天爷就不公平。妈妈很倔强，再苦再累，都很少看到她哭，每个晚上浑身是病的她都辗转难眠。我问：“妈你是不是胳膊腿疼哩？”她摸着我的头笑盈盈的说：“我娃赶紧睡，妈是乏啦，天亮就好了。”她时常枕着棒槌睡觉，缓解着颈椎带来的疼痛。发烧了，就拿着一块青石捂在额头冰着。她几乎很少喝药，要么用黑棉袄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要么喝下一大碗热生姜汤，要么就生吞下一把谷子奋力咽下，她总是笑笑说：只要出出汗，喝喝热水，啥病都能好。可是在记忆里，一次大队分农具、财产，妈妈抓阄只得了一把破犁耙和一把䦆头，放养在家两年多的那头猪成为了不相干人的战利品。很少流泪的妈妈，那次哭了，而且哭地很伤心：“这下不能扯布给我娃们做衣服啦……”
妈妈很爱干净，去州河里洗衣服是妈妈很乐意做的事情，她背着背篓，拉着孩子。丹江河水时涨时落，时清时浊，那丝毫影响不了她的热情。就见她抡动着棒槌迅速落下，额头的汗珠颗颗晶莹，落在水里绽开了花。衣服洗好“摆衣服”。她站在“劣石”上踉踉跄跄。稍微不慎，衣服被水冲走，她就连身子扑到河里捞，冰冷的水流淹没了她的头，她像鱼一样吐着泡泡儿。爬上河岸，全身湿透。那种情形，她总会笑着安慰：“我娃不怕怕吆，妈妈“打江水”哩。”......
妈养过鸡，却从来没有吃过鸡蛋；妈看过猪，她却很少吃猪肉。她说她嫌鸡蛋有腥味，猪肉有气气儿，她说她就爱吃糊汤饭里煮粑粑馍，爱吃焖熟了的洋芋，红薯，她最爱吃黑面馍.....她说：“小娃吃糖甜丝丝，大人吃糖牙疼死！”……但是每每看到我们吃的油嘴嘛哈，她的脸上总是会溢满幸福的笑容。
她亲自种了一地的蓖麻，打出油，只有孩子们都在家时，她才用蓖麻油炒菜。也用过药籽油，漆油炒过饭菜，而平时她一个人在家时，一碗饭撒把盐就是美味佳肴。
那时候工作组来村检查工作被派到家里，妈就把家里的白面摊成饼子，做好拌汤。她自己却独自坐在锅行间偷偷喝糊汤，吃黑馍。她说穷日子过着舒坦，寒了客人的心才不安。
妈妈一生心地善良，她常说做人就是积福行善。
村里人红白喜事，她擀面，刮芋头，担水，炒菜，做饭......忙个不停。爸经常骂她：“你还要你命不？”，她就是不听话，白天忙，晚上浑身疼，胳膊腿肿胀，心慌气短。可她一如既往地有求必应。
村子里来耍杂技的，妈妈最不忍看“小孩儿卸胳膊”，“脖子缠铁丝”，“胸口碎大石，”她说那些人可怜，便慷慨的给人家布袋里装麦子。 “要饭吃”上门，别人家都关门，她总叫自己的娃们开门。给人家一碗饭，一个馍，临走再多装几勺勺糊汤。事后好几天她都会坐在锅行间悄悄摸眼泪，她说遭了年景的人最可怜。
妈妈生平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喜欢听秦腔，每次村里唱大戏她就拿着小板凳坐在最前面。锣鼓喧天，宽音大嗓中我则躺在妈妈怀里安然入睡。我那时从来没有一次完完整整看完过戏，却潜移默化中知道了好些戏的名字及人物。《火焰驹》中的李彦贵，《二进宫》中的徐延昭，《三滴血》中的糊涂县官，《十五贯》中的大清官......
就见妈妈时而叹气，时而欣喜，时而潸然泪下。她感慨戏里也有好人坏人，好人一生磨难，坏人从来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她此时也定会对娃们说：“人穷志不短，做人要有志气。不管到啥时候都要堂堂正正做人，不能“瞅红蔑黑”，不要“曲里拐弯”，做人心眼要实，要清清白白，安安分分......
孩子们长大了，妈妈争着嚷着哄孙子。孙子长大了她依然执意住在破旧的老屋里。妈妈说她那里都不去，她就喜欢农村。农村里有先人的魂，是子孙后代的根。“金山银山不如村前屋后的小山，金窝窝儿银窝窝儿，不如自己的狗窝窝儿。”
我的妈妈是农村人，她一辈子的事业都在田埂地头上。她讲的故事是“古经”，她知晓的道理是“老理”。
妈说只要她活着一天在农村，她的子孙后代就再不会挨饿受冻，不管啥时候娃们都有个家。
作者：李建国，网名，我想我是海。陕西省商洛市商州区沙河子镇小学教师。爱好文学，热爱写作。人生格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慎行其事，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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