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
文/艾粒
那时候,这个院子还开着南门。门是那种左右双开的木板门。我就是在16岁那年的那个早晨急急地推开南门,只背了一个上学的小书包,蹶哒蹶嗒地去了客车站,从衣袋里抠出来一块一毛钱,买了一张去往县城的车票,离开这里的。
算起来,在这个院子里,我这种抠露衣袋的悲壮一共有两次。另一次是13岁的时候,突然火烧火燎地想有一张一寸照片,是那种当时特别高端的黑白侧身头像,而且一定要在胸前放一束塑料花。
拍那种一张底片同时冲洗出来三张照片的一寸照,需要四毛五分钱。我是满大街捡了900根冰棍杆换了钱,倾家荡产才去拍成的。
拿到照片的时候,有窃喜,也有迷惑。
我妈说,人轻易不能照相,照一次相,人的魂儿就会丢一次,相片都是用人血冲洗成的。

我把照片紧紧握在手里,偷偷揣进粉白格子的娃娃服衣兜里。这是我平生第一张单人照。我的头发和眼睛都是油黑的,塑料花和我的格子衣服都是雪白的。我当时是有些紧张的,不知道那黑和白是不是我的魂和血。
至于我买车票的一块一毛钱具体是自己的压岁钱还是爹妈给的路费,我就记得不清楚了。
总之,我是从这里走出去了。
再回来是高考结束。
听到我的成绩并不是他预想的高分时,我爸开始里屋外屋地数落我:那《地理》有啥难学的呢?地理老师不说中国话吗?你就给我打50多分?瞎了我的钱供你上学了!我闭着眼睛都能打60分。
我爸没说话的时候,我没有哭。听我爸数落,我心里委屈得不行:爸,我不是没学,也不是听不懂中国话,可是那个锋面雨、气旋、气压带……我真学不明白。
看我眼泪稀里哗啦地流,我爸就更生气:有脸打50多分,还有脸哭?
我当时倚靠哭泣的那扇房门现在也没有了,换成了玻璃门。

后来,我还是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而且是我们班当年唯一收到了通知书的女生。父亲不再责备我的《地理》成绩,拿出来好几床闪光的缎子被面让我挑选,他说:你考北大我也是这个待遇,你考南大我也是这个待遇。
在九月初那个下雨的上午,我回头又望了一眼这个院子。木质的南门拆掉,改建的门面房正在经营烟酒糖茶。父亲交代母亲看好店铺,然后把我送到客车站。
我上大学去了。
后来,我结婚了。嫁到200公里以外的地方去。出嫁那天,考虑到典礼的时间问题,我没有从这里上花轿。
再往后,这里,我就更少回来了。
直到,父亲去世。
仙逝的父亲是从这个院子的那扇朱红朝西的铁门被抬出去的……
现在,那个朱红的铁门也没有了,变成了一整排临街的门市房。
不断有人进来店里买东西,但那个掌柜的不再是我爸,而是换成了我大哥。我也不再有十几、二十几岁女孩子的勇敢和倔强,而是满怀情如雨、满头发如雪……


【作者简介】艾粒,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于黑龙江。作品散见于《黑河日报》《绥化日报》《毕节日报》《毕节晚报》《乌蒙新报》《读者》《演讲与口才》《当代教育》《高原文学》《中学生阅读》《五色石》《大平原》《通肯文苑》《雁翔湖》《萧乡文学》等报刊。《旅游作家》专栏作者。著有诗文集《这一路记忆满天》,散文集《野风》。


【主播简介】红叶,长春市人,与共和国同龄。吉林朗诵艺术学会会 员。喜欢唱歌和朗读。喜马拉雅认证主播,昵名雪婆婆的问候,播有长篇纪实文学大道通天,古文美文专辑儿童故事专辑,诗歌散文专辑等。天下文学传媒副总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