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里的举动(组诗)

马艳峰

阳光和雨水

泼醒了八月的凉意

渐以卸去盛夏里的虚词

天往高长

河岸腰围又瘦了一圈

脚往河床深处扎

蛙蝉鸣秋天音符是有重量的

爽风在灼热缝隙里穿行

我穿上秋天的薄衫

抵御中午的秋老虎

被碰碎掉的虎毛

铺成阴凉小道

钻进青沙帐里的浪漫

被高梁和苞米的灌浆声拒绝

大街清道工仍被烈日烤熏

夏梦继续在花草心里燃烧

我羞愧自囚于伏天里的阴凉

今天起，冲进八月

狂饮阳光和雨水

待沉甸甸地谦卑缀满枝梢

撑伞遮雨的背叛

风雨这一场动词

催促我的行程

我撑着一把伞

伞把倒立成问号

问蒙了天空

这场淫雨

企图扯破我的装束

但不影响生活这一主语

撑一把伞

来对付它

雨在伞顶棚上四处逃遁

伞像一位权贵身份的表姑

以裙带关系翼护我

突然感觉风声不好

伞摇晃着，小雨摇晃成大雨

我抛弃了花折伞

裸奔在大街上

辟出人世间的一条雨径

一只没迁徏的雁

十月了

这只大雁怎么还没迁徏

它目送南归的人字雁阵

它患上病句，没路费吧

我也想过候鸟生活

去云南海南或新马泰

为啥总也去不成

如同在异乡打工的人

回家的季节却回不了家

我想去亚热带过冬却没去成

有些打工者逢年节望月思乡

这只大雁还在北方盘旋

目送雁阵，眼帘挂没挂泪花

这只雁和打工者的乡愁

我不希望与孔方兄有关

母亲河

父亲这座山坍塌后

瘦了母亲这条河及其鸟和草

虽然血液没有断流

黎明和黄昏

在母亲的脚步中轮流陪伴

云或雾霾

经常歪曲她的表情

风雨将猫撵到窗前

猫爪在夜窗上划出噪音

试图掠去她仅有的睡眠

母亲匍匐地喂养底层的日子

驼背驮着生活

她穿自己做的布鞋

硬是踏出通往山外的小路

坐在路畔小憩时

捋一下遮住目光的白发

望远处的一座老山也在坍塌

山下的河蹒跚地向东

辟出一道曲曲弯弯

渐窄的岸荒芜了草和鸟

父亲的身影

父亲披星戴月地劳作

把自己弯成一张弓

唾沫吐在掌上，嘿地一声

把我射出大山

每当闲暇时

我仰望弯月和弯弯的河

弯弯的山梁和弯弯的老桥

就念想起弯着腰的父亲

他的脊梁没有弯

他临走时躺成钢筋铁骨

我时常远望雨后的彩虹

彩虹是他弯腰的劳作姿式

在那边耕犁着白云和风雨

每当下雨时

我想这是父亲劳作时的汗水

或许是父亲思乡未央的泪

父亲弯成弓把乡愁射出

都市里的感觉

住在第20层楼

往下看

甲壳虫们流成一条河

一群群蚂蚁爬过斑马线

甲壳虫们时而断流

斑马为城市奉献一张皮

我下楼蹒跚着过斑马线

人在高处往下寻不着我

入夜的秋月被楼碰伤

秋阳在水泥森林里寻路

接踵擦肩中没被刮破

她圆我十月的梦

我在八月得多储备曙光

莲池旁的杨树

临秋的荷与老杨树

没啥交集

香的孤独和苍老的孤独

荷来自江南

携带一腔宋词给关东

杨树生自池畔黑土地

站立成伟岸

树投下的身影

让荷花些许的朦胧

甚至忘却了即将来临

一场又一场的缠绵秋雨

但荷花的天性圣洁和淡雅

仍使池塘矜持得静谧，

她裹紧月色、蛙鸣和秋风

在水面的萧瑟中娉婷

我却目向池边那棵老杨树

它是否在猜测荷花的心事

刚下着秋雨

几尾鱼

在我的额头岸边长大

正沥沥初秋的雨

目光透过雨帘

解读落红的从容

还有我认为的

第一枚落叶和

湮没的第一声蛙鸣

落下大雁的一根羽毛

砸破末伏的衣袂

一帧天高云淡

把河湖深得清澈

我发现我秋的主题

这雨的纤绳若拽走

脸上的岁月之网

还有眼角两尾苍老的鱼

我就挺立成庄稼

抑或树和花草

狂饮这雨和雨后阳光

粗壮骨和肌肉

收获十月的宣严

走着走着……

走着，走着

我奔通往辽河的大街上

必须去看看辽河

这十五里的路程

雾时浓时淡

我拒绝仅有几个路人的劝阻

路途没有车和飞鸟

树和楼群时隐时现

我走着，走着

没啥事，就想看看辽河

雾散了

朋友们用手机传来说

同我散步去辽河就好了

走着走着……

又下雾了

却有人发微信说

你太傻，雾天去啥辽河呀

我却还走着，走着

风里携来河水的味道

离辽河也就几句话的距离

但我生活的执著

就是走着，走着

雾漫辽河

我却极目望着，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