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上镇北台
贺测亮
榆林是我的第二故乡,镇北台是我曾经战斗生活过的地方。
生命中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都不会后悔;人生中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都倍感珍贵。军旅岁月,挥之不去,镇北台,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
离开镇北台已经快四十年了,一直想回去看看,因故终未如愿。近日,乘着初秋的凉爽,在这美好的季,带着美好的心情,携家人故地重游,重上镇北台。
镇北台,位于历史文化名城——榆林以北四公里,约十一层楼高,是万里长城三大景观之一,号称“万里长城第一台”。它巍然屹立在红山顶上,高耸入云,又处于东西长城中部,犹如万里长城飘带上的一个巨人,一头挑着山海关的老龙头,一头担着嘉峪关的风月,镇守边关,历尽沧桑。
汽车在西包高速公路上狂奔,两傍的树木、山川急速向后倒去,驶过关中平原,越过黄土高原,抵达毛乌素沙漠(已消失),尚来不及欣赏沿途的山水风光,一门心思全放在镇北台上。570多公里的路程,六个多小时就到达了,途中还小餐一次。比我们入伍时坐汽车用了三天时间相比,那可是真的太快了。下了高速路,直奔镇北台,仔细端详它的芳容,浏览塞上风光。
登台北眺,毛乌素沙漠已变成绿色一片,眼前碧水(水库)蓝天。环顾东西,古长城遗址逶迤绵长,烽火台残垣断壁,如繁星点点。回首南望,榆林城尽收眼底,东山驼峰挺立,西沙新城掘起,高楼林立,榆溪河穿城而过,古街上风格各异的六座高楼骑街排列,凌霄塔与镇北台遥相呼应,形成了一条靓丽的风景线。
榆林变化真大,太美了!美得我差点都不认识了。过去的榆林,天气寒冷,风沙大,生活艰苦,那可是出了名的。
夜宿榆林城,彻夜未眠,初到榆林的情景,历历在目。
我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从关中平原入伍到榆林的。连队位于镇北台西侧约800米的易马城内,这是一块风水宝地,这里曾是蒙汉交易的市场。昔日,蒙古牧民赶着牛、羊、驼、马和驮着各皮毛,各地汉族商人携带大量布匹、绸缎、盐茶、烟酒从四面八方也来此交易。人声鼎沸,一派繁荣热闹景象。如今,已是一片废墟,残垣断壁,被风沙掩埋,只能依稀看见四周的城墙亢土。
易马城不大,入口处是哨楼,连队的窑洞紧贴城墙旧址东北侧依亢土而建,呈丁字型排列。操场与灶房之间,有一个大土包。西北侧是一排排猪圈,猪圈南侧是连队开垦出来的菜地,其余为荒芜的沙漠。
易马城西侧,紧邻红石峡。当年为军事禁区,是部队的弹药库,由连里一个班驻守。我们下连后不久,弹药库搬走,红石峡由当地文物部门接管,陆续对外开放。红石峡谷长约350米,谷崖峭拔雄伟,榆溪河水穿峡而过。崖壁有许多摩崖石刻,古代驻守榆林的文人墨客甚至武将都喜好到红石峡题刻以抒发边塞豪情壮志,是榆林旅游的一大景点,至今游人如织。
平生已作北台人,心中常怀石峡魂。在易马城军营锤炼一年多,我考入军校,毕业后,又重回镇北台,分配在机炮连任排长。
连队位于镇北脚下的老爷庙傍边,附近有水库和水电站,官兵叫水库为天鹅湖,夏天,总有许多天鹅在那里栖息戏水。
炮连营房与易马城营房相似,也是窑洞,不同的是,炮连有驭手班,养着好几匹骡马,行军时用来驼重机枪和追击炮。连里有马车,有时也用来去城里买粮。那时,驭手班战士赶着马车进城,别提有多自豪,跟今天开着宝马车似的,总能吸吸一些羡慕的目光。
这里,满是精兵,个个能艺。连队近百十号人,人人身怀绝技,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是名符其实的文艺连。每逢节假日,都要上演一台自编自演的文艺晚会,各班排尽显身手,兵味很浓,使单调的军营生活,增添了几多乐趣,深受官兵喜爱。也曾代表营里和军分区,参加过上级的文艺汇演,曾获得兰州军区文艺表演一等状。
1983年春节,改革开放不久,张爱民任军分区政委,分区下达营里组织一支秧歌队,与民同乐。这支秧歌队就是以机炮连为班底,组织锣鼓队、伞队,操枪方队。有人突发奇想,把正步等军人步伐和操枪也融入秧歌。尤其那支伞队和旱船,扭得一招一式,可与陕北当地人大秧歌琵美。特别是划旱船的姑娘,花技招展,扭腰摆肢,赛若天仙,都以为来了个女兵。其实,连队是清一色的爷们。他的名字叫杜广燕,是个男兵,人若其名,长的眉清目秀,说话嗲嗲的,天生一付女人象。听说第一次表演,大多数人都没有看出是个男的,只一个人发现他脚上穿着军用胶鞋,差点露馅了,害得连队连夜找女人鞋换上。从此,广燕红遍了半个榆林城。
榆林文化底蕴深厚,每年春节都要举办秧歌汇演,由各单位和部门组队表演。说是表演,其实是比赛,各家都拿出看家本领,提前抽人排练。初一到十五之间,文化部门安排几支秧歌队分别轮流演出,引得行人驻足观看,热闹的很啊!
癸亥年春节不同凡响,来了支别具特色的秧歌队。每次军人秧歌队出场,常常被围得水泄不通,引起轰动效应。营里只好另抽调兵力执勤,维护秩序。正月十五那天,各支秧歌队都要出来表演,排满了城内两道主街。当天,万人空巷,就为了看那支别具一格的军人秧歌队。此事一时成为街谈巷议,赞声一片。就连时任文化局长大人,事后也在《榆林日报》上撰文,连连称奇,予以高度评价。这是一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秧歌表演,大可载入榆林秧歌史册。
我的连队,我的兵。不知是首长有意而为,还是上天眷顾,我从军校毕业后,从步兵连分到机炮连。
记得是1982年夏未,我来到了连队。连队首长和官兵很热情,接纳了我,分到了一排,住在三班通铺最后面,这便是我的家了。当时连长是折占强,指导员是韩文芝。官兵都是些好人,把我当自家人。
人们都说我有福,一生中都能遇到好人。我也这样认为,是首长们教诲了我,栽培了我;是战友们关心了我,帮助了我,鼓励了我,他们都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吉人自有天相!
刚到连那阵,部队正在一百公外的地方施工,我也很快到了施工工地,住在老百姓的窑洞里。施工任务是打山洞,石头山,硬生生地要挖出个洞来。工程的难度,危险度,都是难以想象的。
石洞里浸满了水,阴冷潮湿。时值夏未, 战士们戴着安全帽,穿旧军棉衣,脚蹬长雨靴,打着风钻。风钻的轰呜声,与水管注水的哗啦声,震耳欲聋。这是个技术活,打偏了,出不了渣。打歪了卡钻头,得用心。洞内温度很低,战士们经常是汗水与洞水流在一起,湿透了棉衣。为了赶进夜,不分昼夜,三班倒。最危险的,要数装填炸药。在细长的硝酸铵炸药袋里,算好爆炸时间,剪取一定长度的导火索,装上雷管,安上导火拉管。爆破手两手提着几十根炸药,将炸药捅入打好的风钻眼里,两三人同时快速拉开所有导火管,赶紧撤离。爆破后,洞口冒出滚滚浓烟,还要等十五分钟,由爆破手先进入洞内,检查是否有哑炮。若有,还要用其他炸药排除。无危险后,出渣队用车和铁铣将石渣一车一车往外出。打山洞,复杂的很,每天全连三班抡换打,也只能掘进两三米。
每当看到战士们手提炸药进洞,我都为他们捏把汗。可他们义无反顾,就象去炸敌人碉堡那样勇敢。
我也与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每次收工,看到战士们灰头土脸,浑身湿透,疲惫的身影,我都为之动容。真是一群好兵,无私无畏,勇往直前。他们样子就象今天修下水道的农民工一样,甚至比他们更累,更难看,更危险。他们中有爆破手、风钻手王座国、王小和……,等等。放在今天,也许一天500元也没人干。我的战友,你们太伟大了!我坚信他们无走到哪里,从事何种职业,都会是一把好手,都会是单位骨干。炮连的兵,好样的,为你们点赞。
后来从老战友口中得知,部队八十年代初期就解散了,市公安局看上了连队这块风水宝地,把它作为警犬基地。狗通人性,集忠诚、勇敢、机灵于一身,吸机炮连之灵气,护古城之安宁。
我自豪,我是机炮连兵。我骄傲,我在镇北台当过兵。在炮连队不足五个月,我便离开连队地。快四十年过去了,感受最深的,还是连队生活,当年青春芳华,朝气蓬勃,战友情深。
军旅留给我们的,是无限的思念与留恋,是抹不去的记忆。常常让人朝思暮想,想那火热军营,青春芬芳;想那五尺钢枪,一身绿衣;想那军歌嘹亮,飒爽英姿;想那大锅饭,香喷入味;想那大通铺,和谐温馨。感恩相遇,感恩曾经帮助过我的战友,感谢为国奉献的将士。
在有限的两三天时间里,我们游览了红石峡,走遍了榆林城的大街小巷,拜会故交知己,仍意犹未尽,不忍离去。
就恋榆林这方热土,就思镇北台这方好友,携一壶天鹅湖水,抓一把老爷庙沙土,听一听红石峡涛声,望一望镇北台云端,挥一挥手,拂一拂衣袖,我的军营,我的镇北台,我来过了,来看你们了……

投稿作者:贺测亮,大秦关中人,有从军经历,已退休。闲暇之余,学写一些诗文,聊以自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