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君萍
《古井》
滹沱河北岸,234省道东侧无极县正南九公里西,就是姥爷生活的村庄。在村里南北大通道的最南边右转的胡同第一家,就是姥爷的家。姥爷的院子特有名,因为院子里有一口古井。
古井沿口围成的砌砖破损且光滑。从井口到井底的距离较深,往井口探头下去猛喊一嗓子,回声回荡好久。这口井的内壁上有许多小洞,每个小洞能放下一个人的一只脚,在接近井水的地方有一能容三四人的空间。这就是这口井的独特之处。
小时候总爱缠着姥爷讲故事。姥爷就说,娃子,知道这口井的秘密吗?我摇摇头,姥爷便压低嗓门凑近我说,这是救命井。原来,解放战争时期,姥爷会些武术,是远近闻名的游击队员,艰苦的日子,总有一些共产党人被迫东躲西藏,姥爷就把他们藏在自己的井里。井里内壁一排排的小洞是可以用脚踩着下去的。这是一口建有地道功能的井。为了掩人耳目,井里的最深处还可见亮亮的井水。
姥爷,您帮助的人多吗?
多。
我扬起小脑瓜,姥爷,他们被坏人捉住过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
姥爷一眯眼睛,嘴角露出骄傲的神气。然后指指自己胳膊上的一个疤痕说,娃子,做人一定要守承诺,走正道。对待自己人就算拼了命也要保护他们的安全。似懂非懂的我狠狠地点点头,在我这个孩子的眼里,姥爷是大英雄。大英雄说的话自然有大道理。这个时候,姥爷总忘不了说,共产党好啊!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每一次同志们离开,都忘不了在井砖缝里塞些钱,以此报答老百姓的救助之情。老爷我也是参加过真正的战斗的,共产党的队伍真正的好呀,说着说着,姥爷的神情严肃起来,顺手点上一旱烟袋,眼神随着喷出的烟雾飘出很远很远……
古井是神秘的,尤其在一个孩子心里。听姥爷讲的不过瘾,几次三番的我约几个小伙伴偷偷往井里扔石子,或者使出吃奶的劲往井中喊,有人吗……那一次刚刚把脚尝试往古井里下,就被妈妈发现了。从此井口盖上了沉沉的石盖。妈妈还告诉我,家里无论谁犯了错,都会被姥爷在井口罚站,老实点吧,泼猴子。
盛夏的一天,和姥爷对门的贾姥爷让我帮他看会儿地里熟的透透的大西瓜。才八九岁的我哪里受得了绿油油的大西瓜的诱惑,天气又闷又热,想着就算贾姥爷在也会赏我一个吃,于是自己敲开一个西瓜。没料在我还没把第一角西瓜消灭光,姥爷便从天而降。
“娃子,你贾姥爷呢?”
“他出去找买家了,让我帮着看会儿西瓜。”我头也不抬得继续啃。
“贾姥爷给你打的西瓜?”
“不是。天太热,我自己渴了……”我突然意识到什么。
“起来!回家去!”姥爷黑着脸,一把拉起我。
那一次,我在井口站了大半天。我不服气,不就是一个西瓜吗,哪家的小孩子没吃过贾姥爷家的西瓜,再说我还帮他看西瓜了,是有功的。我不服,晚饭也不吃。
姥爷摸摸我的头,叹了一口气,“娃子,你答应贾姥爷帮他看西瓜是好事。说明你已有了责任感。如果能完成任务贾姥爷回来奖励你吃西瓜才合情理。未经同意自己就吃不等同于小偷窃吗?重承诺,走正道的家风不能因为是一件小事就放低要求。”
“姥爷,我不做小偷。”我哭了起来。
“姥爷知道,姥爷相信你!那咱就从此刻从小事做起吧。”
从那次我再也没有随便拿过别人的一点东西,“重承诺走正道”这六个字像一面旗帜屹立我心中永远不倒。我总想,或许因为这口井,来姥爷院子的人,总是一脸的正气。我的姥爷才那么厉害吧!
姥爷威望高,在村里连任好几届生产队队长。每天,他总是第一个起床,然后到田间地头走走看看,到牛棚马槽遛遛,问候村南村北的老人,姥爷说,每家都不容易,该帮则帮。对生活困难的社员孤寡老人乃至流落到本村的外乡人等,姥爷总是尽可能的帮助他们,不让他们有一点委屈。舅舅还说,我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次田里收割后,姥爷不准自家人捡拾地里遗漏,从解放前一直到八十年代。问为什么呀,姥爷说,留给附近拾荒的,他们更需要,也许这一点点粮食就是他们的希望呀!到现在,十里八乡,只要一提姥爷的名字,人们总是谁大拇指,好人,好人,好人啊!
姥爷的身子骨经过战争的锤炼,十分硬朗,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姥爷都在劳作。应了他的那句话,劳动人民劳动到老,劳动最光荣。时光无情,终究带走了总给我讲战斗故事的姥爷;时光有情,给我留下了姥爷一生的精神财富。守承诺,走正道是姥爷这一辈人所践行的。他们是时代的精神,是时代的灵魂。在我心里,姥爷和那口井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了。一口井,书写了姥爷的传奇;一口井,见证了姥爷的一身正气;一口井,写下了铮铮家风。时常的,我总看到姥爷在井口打扫,忙碌,每个午后姥爷总会沏一壶热茶,在井口静坐,仿佛在和一位久违的朋友倾谈。
姥爷就是院子里的那口古井,深而厚重。
每每看到院子里的那口古井,就仿佛看到在井边静坐的姥爷。头裹着有点泛黄的白头巾……
作者简介:
张君萍,济宁作协会员。作品见于兖州日报,兖州文艺,济宁城市信报,山东网事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