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爱吾妻

早晨起床，我习惯性的做起了二十几年久干的事情，换煤，起锅，淘米，切菜，调味……，不知怎的，今早忽有自己是“家庭主妇”，的感觉！望着昨晚看书至深夜且正在酣睡的老婆，我无奈且满足地会心笑了一下！老婆是母亲的小女儿，也许是老小的缘故吧，从小就有睡懒觉的习惯，结婚后依然如此，几十年了也不曾改变，我也不想去改变，更何况老人言“男靠吃，女靠睡”，而且作为丈夫，自己就应该是这样，否则自己怎对得起那一张幸福满满的脸…！

我和老婆也算是“自由恋爱”！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二十七年前的一所高中。高考的失利已使我身心疲惫，我感觉自己已似那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亦或是吴敬梓笔下的“范进”，应该说还不如他！人家好歹还中举了，而自己却还是前途渺茫！严酷的事实告诉我，我必须面对自己了！一则父母已经年迈，家里确实需要一个像样的劳力！二则家里的经济情况每况愈下，已实在无力负担我的复读费用！更主要的是，我自己感觉到我已如那“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冲风之末不能漂鸿毛”，况且自己已经到了娶亲的年龄，望着如我般同龄的兄弟姐妹，好多已是孩子满地跑了，再不考虑个人事情，岂不成人笑柄！虽然自己也曾“力拔山兮气盖世”，怎奈“虞兮虞兮奈若何”！况且此次见面是父亲的表弟（也是她的姑父，一所高中的书记）介绍的，我也不知是怎样的亲戚，总之是一个极其和蔼的老人，高高的，瘦瘦的，和父亲神似，腰也似乎有点驼背，说话一字一板，给人似曾相识之感！姑母也是一个极善良之人，圆圆的脸庞，给人感觉一直在笑，鼻尖肥大且发红，感觉似在梦中见过，又或是母亲的哪个亲戚，总之记得不太清楚…！

初次见到我的老婆，高高的，瘦瘦的，马尾发，上身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夹克，下身藏青色的西裤，脚上一双跟不太高的皮鞋（结婚后老婆告诉我，那是当时最流行的“一枝花”牛皮鞋），一双大眼睛，明亮，清澈，似一汪清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会说话，长长的睫毛，那一双眼睛你不敢看第二次，它会看穿你心里的一切…！

也许是青春年少且第一次接触女性，羞涩的我低头只看着脚尖，我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我脸肯定红到了脖子底下，浑身发热，手心虚汗泽泽，正待慌忙之际，倒是她先打破了我们彼此尴尬的局面，她大方的问候了我一声，我也语无伦次的应了一句，由于是初次见面，礼貌起见，我们彼此留下了通讯地址（我能感觉到自己写字时手抖的样子，普通的几个字我却写了好长时间）…！

之后怎样回家至桥口，分别时都说了些什么，都已经模糊不清，只是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总觉着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呆呆的，傻傻的，望了很久很久…！

之后为了生计，我不得不离开那个破败不全的家，出去闯荡江湖，浪迹于各个城市之间，在城里人的夹缝中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一份天地，农村的孩子闯世界，为了不再花家里的钱且出门不至于饿肚子，我选择了饮食业。曾想起为了挣那每月六十圆的工资，半夜起床给主家拉水，天不明还要和面，生火，洗碗，稍有不慎还要看老板脸色！曾想起找工作期间，为了省那一晚的住宿费，我也曾和那些流浪汉一样夜宿天桥，曾想起为了一顿早餐，早上四五点钟到大学的食堂去帮厨，好在正当年少个头又高，又正待发育时，力气有的是，加之忠实且敦厚且不惜力气，久之竟博得师傅们的钟爱，之后工作也较以往好找了一些，然终是给师傅们当徒工且拿的是极少的工资，虽然自己心里明白，当时自己只是被别人利用的角色，亦或是大师们往上爬的垫脚石，然自己常常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聊以自慰，依然干着最累的活，睡着最晚的觉，吃着别人剩下的菜…！曾想起为了学到拉面手艺，自己在仲夏的夜晚，挥汗如雨，苦练技术，几乎忘了移除还在燃烧的蜂窝煤炉子，要不是小工的及时发现，险些酿成中毒大祸…！

农家的孩子吃苦是遗传的，正如他们的祖辈会种地一般，与生俱来，那时的我们除了升学，别无他路，如果上学的路彻底关闭，精神便无所寄托！理想，前途，希望，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灵魂便如那风中的野草，飘无定所！谁也不预料将来的生活会是怎样，特别是如我这般，既无银钱，又无根基的乡下人，而且自己偏又是个不屈服于命的人，苦闷，彷徨，甚至自己相当长一段时间，我明显感觉自己已经抑郁了，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白天犹如天地浑浊时一般，昏昏然然，不知所云又不知所做，我不甘自己上了多少年学却一无事成，悔恨，懊恼，心烦意乱，唯有把自己浸沉在繁重且无休止的劳作中，才能使自己不去想以后的日子，以至于每天晚上那疲惫的身子躺下后便一觉到天明…！

然而生活的苦并不算什么，内心却如那干涸的河流，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时常映入脑海里，挥之不去，时常扰的人夜不能寐，此时的我才知道，我恋爱了，一个农家的男孩---恋爱了……！

可是一想到一贫如洗的家，我实在不能想象我和她成家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我连自己的家人都养活不了，又怎能给她一个幸福，安稳的家呢？每当想起这些，那颗烁热的心一下子就又掉到了冰点…！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思念她的心就像无数虫子撕咬着，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拿起那只已久不动的笔，小心翼翼地给她写了一封信（其实不能算是情书，最多就是一封朋友间的正常书信），那时的我是这样想的，成不成那是天意，有一个日夜思念的朋友也不失我一番苦心…！

也许是上苍可怜我吧！也许是祖先的神灵庇佑吧！也许是由于我的执着与善良吧，也许是我那父亲的表弟（也是她的姑父）的极力撮合吧！她竟然答应了这门亲事…！

然而这时的我心情却是五味杂陈，惊喜，自卑，忧愁…！喜的是多少个夜晚的思念将变成现实，忧的是一贫如洗的家里只有两间土房，且是一家六口都在一个屋檐下，而且手里没有一分钱的积蓄！按照农村的习惯，礼金是万不能少的，况且到了我们这个年龄，一旦定亲后是会很快迎娶的，更何况婚礼是必须要有的…！这一切都需要钱！而我那每月百十来块钱的打工钱那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况且远水也解不了近渴！怎么办！怎么办！！……少不经事的我陷入了极度失望之中，年迈的父亲也是唉声叹气，忧愁万分！

这时，一向柔弱，胆怯，不主家事的母亲站了出来，我的母亲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从小就被外婆卖给了近百里路的舅爷家当养女，舅爷嗜赌成性又无儿女，幼小的母亲常常打猪草，拉粪车，受尽了人间苦难，成家后又受尽了奶奶的百般刁难，起早贪黑地劳作，还要照顾自己五个孩子的饮食起居，人世间的苦难早已使她弱小的身躯不堪重负！虽然父亲的脾气不是太好，但是母亲依然如普通农家妇女一样尽心照顾婆婆，尽力扶持父亲操持家务，大事上很少干预父亲，。然而这次，当她看到自己的小儿子被婚姻事困扰不已时，却破天荒地显出了母性那少有的刚毅，她面对困难的勇毅彻底震撼了我们家人！她不相信世上能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她相信日子总能过得去…！

于是她带着我去找亲戚，远的，近的去借钱，然而我的亲戚又多是穷家，更何况谁愿意把钱借给如此贫穷的家庭呢？

然而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个远房的亲戚愿做担保，去信用社做借贷，才有了礼金，又幸好我的大妹在南方打工攒了点钱，终于，土房的后面有了一间砖木结构的小房子来做我们的婚房，就这样，在一个忙罢的一天，媒人（她的姑父）和她的父亲（一个当过兵且说话带点霸气的老人）走进了我们这个家作定亲仪式。

那天也不知为何，她没有来，围观的邻里都失望地一个个离去，我也有点怅然若失，农村的乡俗我不甚懂得，我不确定定亲当天女孩是否一定要到男方家，要知道，从我们认识到定亲，她可是从未到过我们家，以至于结婚的那天早晨由于起的太早（农村的风俗，天不明新人就会被婚车接到家且越早越好），当婚车到达我家时由于不认识门，婚车险些驶过家门………！

结婚那天，当族中长辈宣布我们正式结为合法夫妻时，我的内心却异常平静，望着她略显紧张且羞涩泛红的脸，我的心却五味杂陈，这难道就是要和我生活一辈子的那个人吗？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我没有喜悦，更多的是惆怅，焦虑，和责任！我深知婚姻并不意味着从此自已就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而是意味着自己已不是那个长在父亲羽翼下的那个男孩，而是要独立撑起一个家的男子汉，去为它遮风挡雨，去为它努力拼搏，去承担一个男人应承担的责任，无论它的担子有多重，再苦，再累，都要走下去，不为别的，就为她能够在自己最贫穷，最失落的时候，能够义无反顾地给我一个家，一个温馨的家，从此我的灵魂有了归宿，精神有了寄托，我不再是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流浪汉，也不再是那个工作了一天之后喝酒打牌侃大山，每月工资一发胡吃海喝花钱无节制的行尸走肉…！变了，天该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