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

信仰如山

（第五集）

作者/诵读:李季君

      那是1959年的春季，饥饿的影子早已笼罩住了这块盆地，由于干旱，汉江河，嘉陵江，牧马河等许多主要河流，水流量不足往年的一半，所有的庄稼都被无情的日头晒干了叶子。政府组织人们挖塘掏井，忍着饥饿挑水，浇下水的庄稼，看不到一点希望的绿色。

       1959年冬至1961年夏,是我国"三年困难时期"最艰难的时候,由于全国性的严重干旱，减产比例十分严重，给人民生活和社会经济造成了重大威胁，当时国家粮食储备力量非常薄弱，没有调剂周转粮食的多少余地，加之抗美援朝战争大量消耗了财力物力，使国家也无力应对此时的灾难。

         父亲在每个月初回家来，把工资都交给奶奶，让奶奶给我们安排生活，他自己只留一点吃饭的钱，为了省钱把烟也戒掉了。

       当时的粮食按人口供应的很少，又没有油水，加上父母亲在行署工作的时侯，经常把外县来汉中城里办事的同志领到家里来吃饭，搞的我们家的粮食一直是一个月接不住一个月，奶奶经常都要去舅母家借粮。

        我和大妹两个人吃起饭来特别吓人！比大人都能吃！每顿饭我就瞅着奶奶盛饭的勺子，生怕给我舀少了！整天都觉得是饿的，说话走路都感觉到没有力气，饿得常冒冷汗，大妹饿的常常哭闹，那时候父母都在外地工作，城里就住着奶奶和我们姐妹几个。奶奶听梁先生说，可以把家里供应的玉米糁，一斤可以换三斤带碎米的米糠，可以蒸馍吃。奶奶就让梁先生帮忙换了一些回来，我们把这些米糠加上菜叶做成菜团子吃，每顿饭我还能吃个半饱。城里不比乡下，野菜树叶树皮都没地方摘，城里边能吃的东西，大家都已经想尽了办法。开始许多人每天早上天一亮，就骑着自行车到周围的乡下去，挖野菜草根，刮树皮。后来就没挖的了。饿的呀，是见着什么都想办法吃到肚子里去，地上的草根树皮树叶，青蛙，蛤蟆，地下的老鼠，蛇，肉虫，天上的小鸟，知了等，只要能吃的东西都往嘴里塞。我那种饥饿感那种吃相，吓坏了家里所有的人。奶奶常拿着竹片子敲着我的头，骂我是饿死鬼投胎，爸爸说:“这娃是饿怕啰！”

       常言道：饿时吃糠甜如蜜。有一天，舅母东倒西歪的到我们家来，给我们拿了一捆在汉中南门河坝里挖的芦苇根，让奶奶把芦苇根切细掺到玉米面里做糊糊喝，舅母刚走我和大妹妹就扑了上去，抓住芦苇根就往嘴里塞，根上乌黑的淤泥，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甜最好吃的东西!谁知道吃完后就拉不下大便了。那时候人饿的不行，肚子里蛔虫还多得要命。人坐在那里，它都能从屁股里往外边钻，还经常能用手扯出一条条又肥又大又长的蛔虫来，怪吓人的！

         父亲回到汉中，看到家里的情况很担心，跟舅舅一说，舅舅跟行署幼儿园的园长关系好，就把我送到了幼儿园里面去了，幼儿园当时只收六岁以下的孩子，可我已经七岁了，父亲本来不想让我去占国家这个便宜，但是看着我饿的可怜，长的又瘦又小，还不如五岁多的娃长的高， 用汉中话说就叫“铁疙瘩”，说这娃儿没长撑展，因为瘦，脸上还有许多褶子，他们就给我起了个外号叫“老婆婆”。

        幼儿园园长知道父亲被处理的事情很是有点不平，就破例收下了我。国家对幼儿园粮食有补贴，我们每一天可以吃三个窝头，还能喝一杯白糖水，我想着两个妹妹饿的那个样子，我就把那个窝头掰一点，藏在小罩衣的衣服角里，等放学回家的时候再给奶奶，让他给妹妹吃。幼儿园只管早饭和中午饭，下午放学后还要回家来吃。那时候饿呀，晚上根本睡不着，奶奶就起来给我们冲一点盐水喝。

         爸爸走的时候留下了一点钱，让舅舅到黑市去给我们买了一袋萝卜回来，没想到萝卜吃了以后，除了爱放屁，饿的更厉害了。

         有一天，一个退伍军人来到了家里， 这个人就是上次特别能吃的那位叫张六娃的叔叔。他从张家沟老家给我们背了一口袋红薯，奶奶要给他钱，可他急忙走了，这一袋红薯成了我们家的救命粮。奶奶把它蒸好后切成片，用个篮子挂在厨房房梁上面，每顿吃饭的时候，从上面取下来，每人给一片就着菜汤喝。晚上我饿的实在受不了，就等着奶奶睡着后，一搭着个小凳子，去偷红薯片吃。那时候我不到七岁。我重了两个小櫈子，立着脚尖好不容易才够着篮子拿了一片，躲在被窝里吃完才睡着。第二次去偷的时候，刚把手伸进篮子里，就觉得身后有个人给我扶着凳子，低头一看是奶奶，吓得我腿一软，差点掉下来！我知道奶奶管我们很严厉，害怕她打我，可没想到奶奶说：”唉！你以后饿了，就给我说，我给你取吧，你看这多危险呀！慢慢下来吧。”

         三妹妹出生在五九年九月的一个清晨。刚落地就听到奶奶的抱怨声和叹息声，奶奶扬起一把黄土喊着：“天神老爷呀！求求你睁开眼睛吧，今年给我们留一口收成吧！”

        所有的机关工作人员都下乡组织群众挑水救苗了，扁担想用汗水把青苗救活，可土地裂着嘴嘲笑着人们。奶奶抖净了米袋里最后一粒碎米，望着冰冷的锅灶，失去了做饭的热情。母亲就着水泡着黑馍，想让它变成白色的奶汁喂养妹妹，可依然一滴奶水也没有。于是三妹生命的那道风景线，就此打上了饥饿的烙印，如柔弱的花朵摇曳在寒风中。

         奶奶用她陪嫁的金戒指，在小西关找人换了六斤大米，想回来给母亲催奶。父亲刚好急急忙忙跑了回来，他问奶奶:“妈，妈家里还有粮食吗？”奶奶就拿出了那一点大米，父亲拿到手里提着就走。奶奶一把夺过去说：”你干啥呀？这是给你媳妇催奶的。”

       父亲抓紧米袋不松手，说：”妈，妈我今天看到老乔家媳妇饿昏倒在了北关汽车站那里了，我得帮他们一把呀！”母亲忙劝奶奶说：“妈，你就让他拿去吧！救人要紧呀！”

       奶奶不理他们，夺过米袋子，倒出来了一少半，剩下的才递给了父亲，父亲拿着米袋急急忙忙就走了。奶奶在父亲的背后叹息着：“唉，这娃就是心太善啰！自家屋里都没吃的了，还要去给别人家送粮食……唉吆我的天神爷吆……这日子可咋过呀吆！”

       各位听众，第五集播送完了，请明天继续收听《信仰如山》第六集，明天再见！

 播音:李季君 

       中国民族民间文学艺术家协会会员，陕西省舞蹈家协会会员，汉中市作家协会会员，市诗词家协会会员，汉中市为老公益志愿者协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