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

作者:子竹

一

      童心亦坐在清晨的灯光里，装着碧色纱窗的窗子半掩着，从窗隙飘入的寒风撩起了垂着的白底小玫瑰花的窗帘，从她那黑发的头上掠过、掠过，掠向一个空空如也的世界。

      是的，空空如也，这屋子除了窗子左边那铺着褪色蓝线条白底格子的床单、白底小蓝碎花棉被、白枕巾下高高的枕头，床尾那张小凳子上放着的红木箱，箱子上那架小小的手风琴和窗后小小的书桌，桌后那把陈旧的藤椅，椅上方垂着的弧形吊灯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柔和的灯光洒在屋子里，此刻的她很美，可是她只顾着大睁着泪蒙蒙的眼睛，终于，她打开了靠床的那个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有一本书那么大的盒子。盒子很漂亮，底、边都是木板，盒子中心嵌了弯月牙，颤抖着手，她从项上的白水晶鸡心链坠里拿出了一把心形的小铜钥匙，用那小小的钥匙打开了盒边的小铜锁。移开盒子里的那张白纸，她的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瞅着那照片上的男子，朦然中，她看到他向她走了过来，依然是那样地孤傲，伸出手，她低低地叫：“晓寒！”

      她没有留住他，像是受了惊吓似的，他往后退，往后退，一边退，一边怜惜地说：“不要哭，心亦，不要哭……”

      终于，他退了出去，消失了，留给她深深地无奈。拭去泪，她努力地把嘴角卷了起来，把照片放在桌上，她去取风琴，一边拉着琴，一边唱着他们喜欢的《欢颜》、《橄榄树》、《滚滚红尘》……

      时光水一般溜走，不觉又是午夜，把琴放好，洗了把脸，梳梳垂在背后的长发，她准备去打个电话，她的眼有点微肿，她的声音也已经低哑，幸好明天是周末，可以不用面对孩子们，不然必须要请假了。可是，打开房门，她就怔住了，门外站着她的同事方韶华，好似站了很久的样子。

      “怎么，不欢迎我？”方韶华似是有些累。

      “不欢迎你？”童心亦想笑一笑，却笑不起来。

      “我想到你屋里坐坐，站了一天，我累极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童心亦。

      “你应该回家休息休息。”童心亦一惊，他一定知道我的秘密了，稳去了尴尬，她淡淡地问道：“好不容易周末了，你怎么不去玩？”

      “我想看看你，可是，你总把自己隐藏起来，我想，我并不可怕呀。”看着冷漠的童心亦，方韶华怜惜地苦笑了：“我看到你屋里的灯光，想你一定在家，可是，敲了好几次门，也不见门开，好不容易你开了门，却又要我走，你真的忍心？”

      “那请进吧。”童心亦转过身走回去把盒子重新锁进抽屉里。

      方韶华跟了进来，顺手关了门。

      童心亦从抽屉里拿了两个杯子为方韶华倒了杯茶，为自己冲了杯牛奶，见方韶华还站在门后，便笑笑：“坐啊！”

      方韶华走过去在床上坐了下来，童心亦从抽屉里拿了包饼干，把茶推了过去：“喝杯茶吧！”

      方韶华看着童心亦漫不经心地就着牛奶吃饼干的样子，怜惜地笑了：“你就这么吃？”

      见童心亦不做声，他叹息了：“你这又何苦？”

      他的叹息惊动了她，她淡淡地笑道：“苦？这叫苦？我不懂你的意思。”

      方韶华看着她红红的眼睛，不禁又叹息道：“你懂，你怎么不懂！”

      童心亦挺直了脊梁，阅视着他，她的目光寒冷而戒备：“你什么意思？”

      方韶华颤栗了，迎着她的目光，他苦涩地皱了皱眉头：“你这是苦自己，何必呢？为了一个男人，太傻了！”

      童心亦涨红了脸，眼中的戒备消失成无奈：“你都知道了？你还知道什么？你以为我在吃苦？”她轻轻地叹息了：“在你眼里，我是在吃苦，也许吧，可是我并不认为我是在吃苦！”

      “怎样的一个男人，能告诉我吗？”方韶华涨红了脸，她会认为自己太好管闲事了吗？

      童心亦打开了抽屉拿出那个盒子，打开盒子，她把盒子里的照片递给他，在藤椅中坐下，她仿佛回到了从前。

二

      也是一屋子柔和的灯光，童心亦坐在图书馆里静静地看书。图书馆关门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她走出这静静的地方却发现天下起了雨来，班里的余晓寒正从图书馆前走过，就这样，她走进了余晓寒的世界，并迷上了余晓寒清贫却很温馨的世界。

      余晓寒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黑黑的好似一口古井，他的皮肤不太白，高高的瘦瘦的身材，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吉他。每个 周末，童心亦总在他的家里听他弹唱《欢颜》、《橄榄树》、《在雨中》、《滚滚红尘》……在他低沉富有磁性的男低音和他温柔的注视下，童心亦一次次地迷失了自己。大学的时光一晃而过，余晓寒到南方一所偏僻的学校任教的途中车祸身亡，捧着他的骨灰盒，童心亦背着她心爱的手风琴到南方另一所更偏僻的小学校任教，小学校有了她，有了音乐，也有了歌声，孩子们唱着她教的歌上学、回家，她的门前总有一把青菜，一担清水。来小学校两年了，孩子们的笑脸并没有抚平余晓寒留下的伤痛。虽然这样，日子过得还算平静，直到今年秋天，方韶华的到来搅乱了她的心丝。她努力地躲开他询问关切的目光，却躲不开他拦她的频频的殷殷借口。

三

      听完了她的过去 ，方韶华好似与童心亦一起走过那段日子一般，含着泪，他小心翼翼地问她：“你以后就这么过么？”

      童心亦没有回答，她眼中早已经没有泪水，但她被悲伤环着，方韶华 看着美丽依旧的她，心砰砰地跳着：“他是个好男孩，但是他走了，你何不换一种方式快乐地为他、为自己、为别人、也为我好好地活下去。”

      童心亦抬起头，正看到到他深情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她这才发现他也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也是黑黑的好似一口古井，却泛着爱的温柔，他也有低沉又磁性的男低音，也有修长的身材，转眼四顾，柔和的灯光洒遍小屋，在这静静的夜里。

【作者简介】子竹，原名罗利仙，云南省楚雄州南华县人氏，70后。喜欢文学、音乐、朗诵，91年开始写作，擅长散文、诗歌创作，已出版散文集《夜里清香》、诗集《玉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