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向灯光的舞者(六)
作者 郭鸿翔
正想着是不是去父母那去对付一顿。院门开了,邵红兵父亲黑着脸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母亲紧走着跟在后面,一脸的焦急与无奈。一进门,邵红兵父亲拿起立在门背的笤帚,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母亲边数落着邵宏斌边去抢邵父手里的笤帚,乱作一团。
邵红兵的父亲有肺气肿的老毛病,没打几下便气喘吁吁的扔下笤帚,站在一旁喘着气,指着邵红兵上气不接下气地骂着。邵母走到桌子旁,看见桌子上邵红兵做好吃两口扔下的“手摔面”,禁不住又转过头数落邵红兵,端起碗来唠叨着走出去倒掉。进厨房洗菜,切菜,和面,做饭。
饭做好了,邵红兵坐在桌子旁吃着饭,口里不迭声的承诺着自己过两天等小燕气消了一准儿去林小燕父亲那去接小燕和女儿,总算把两位老人哄走。
进屋时林小燕娘俩正在包饺子。林父陪着齐齐爷孙俩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见邵红兵进来,林小燕白一眼,冷着脸,没言语。 药用的白纱布叠的方方正正的用胶布贴在林小燕的额头上。邵红兵红着脸,把路上买的两箱牛奶放在桌子上,林母看一眼邵红兵,一脸的不高兴,抱怨道:“都夫妻这么多年了,孩子都十七八了,怎忍心下这么重的手?打出个好歹来,你能落什么好?”
林父站起来道:“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个不磕碰的?牙和舌头还常打架呢。”招呼邵红兵:“坐啊,别站着。”又对林母和小燕说:“炒两个菜,我和红兵喝两盅。”
邵红兵红着脸。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只说自己一时火大没收住手,自己也正后悔的不知道该怎么着好,见茶几前的地板上买回来放在塑料袋里还没剥的葱和蒜,脸涨得通红,提起来走出去剥葱剥蒜去了。
小燕黑着脸走出屋,也不理蹲在地上剥葱剥蒜的邵红兵,自顾自的进厨房切菜炒菜去了,齐齐溜出来蹲在邵红兵旁边,也拿起蒜来剥,没剥几瓣跑进屋去,拿起茶几上的香烟跑出来,抽出一支给邵红兵,邵红兵左右看了看,接过来点上,低声问女儿:“你妈还生气不?”
齐齐认真的点了点头:“生气。妈妈说,眼瞎了才嫁给你。”
邵红兵无声地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剥手里的蒜。
菜炒好了,林小燕搬一张小方桌摆在院子里的树荫底下。屋子里太闷热,在院子里贪个敞亮和凉快。四五个菜,都是眼下应节的时蔬。林父提着一瓶酒,从屋子里走出来招呼邵红兵过来喝酒。
正准备开吃呢,院门响了,林小燕大哥平平推门走了进来,看见邵红兵打招呼道:“红兵来啦!”邵红兵应承着忙站起来拿筷子和酒杯,招呼平平坐下吃。平平过来是和林父商议事情的,平平想投资点钱,建个养猪场。酒桌上众人围绕着养猪场的话题,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平平把杯里的酒喝干,放下酒杯,笑眯眯的盯着邵红兵道:“那天小燕回来,我没细问,红兵,你和哥说说,为啥事拌嘴?”
邵红兵脸红得跟庙里立的关帝象似的,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拿起酒瓶把平平跟前的酒杯倒满:“哥,你喝酒。”
平平仰起头,笑了,端起酒杯抿一口,放下酒杯,对邵红兵道:“你这事做的,太没出息,多大点事儿呢,藏着掖着的,你还是爷们儿不?不就是不愿领个低保吗?你管外人怎么说呢?我愿意,管的着吗?”
吃一口菜,又道:“你以为你是谁?是王宝强?离个婚都闹得满世界都知道的,你是谁?低保你爱领不领,谁有那闲工夫理你那点破事?有句话叫笑贫不笑娼,人家笑话你也是笑话你穷还逞能,你要是把日子过好了,谁敢笑话你?”
两口子拌个嘴,吵个架,大舅哥为妹子撑个腰数说妹夫几句出出气,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邵红兵也做好了低头接受岳父一家指责数落的心理准备,无他,为免是非嘛,可平平那句藏着掖着不够爷们儿的话,却让邵红兵心里颇不舒服。邵红兵低着头,不说话,想过来想过去竟隐隐然自己也觉得自己确实不怎么爷们儿,面上不禁讪讪的。
想,我干嘛藏着掖着的怕人知道?偷了还是抢了?不愿意领低保怎了?我碍着谁了?我邵红兵还就不愿意领那个破低保了怎么着?一股豪气杂着酒意涌上来,拿起酒杯和平平碰一下道:“哥,你说的对。”喝一口酒放下酒杯,长出一口气,把口腔中残留的那股浓烈的酒气喷出来道:“确实是我太没出息了。”
过几天是林父的生日,酒桌上众人商议,小燕和齐齐就先不回去了,齐齐上学让博文接送几天。博文是小燕的侄子,二十好几了也没个正经营生,整天游出来荡进去的,闲着也是闲着,等过完林父的生日再回去。
回家的路上,放下心事的邵红兵摩托车骑得飞快。迎面的风吹起邵红兵的衣襟和头发,一时间只觉身心俱爽 。
快进村时,邵红兵尿急。把摩托车停在路边解了个手,在小燕家林母怕邵红兵喝多了骑摩托车在路上出事,拦着不让多喝,被酒桌上那几杯酒勾起的酒瘾,这时却愈发的火热,掏出手机给吉平打电话,想约出来再喝点。电话接通了,电话那头人声嘈杂,好半天才听见吉平在电话那头喊了一声“喂”。听说要喝酒,吉平道:“我在陕西正给车上装羊呢,哪顾得上?”邵宏斌这才想起吉平前几天跟着他二舅贩羊去了。
又想起来,四孩和建新合买了辆六轴的牵引车,跑长途货运。一年也没几天在家。永华在县城卖早点。立忠早几年就去县城租了个门面房卖家电去了,现在不大不小也算个老板了,数过来数过去好像就自己还在家闲着。
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小日子奔波忙碌着。
邵红兵自嘲的笑了笑,想平平说的没错,人人都忙着奔波着,想着怎么把日子过好,谁有那闲工夫理你邵红兵那点破事?谁会有那闲工夫拿你担心的那种异样的目光看你?
不是村人看你的目光异样了,只是你自己的心异样了而已。
掏出烟来抽出一支点上,吸一口感叹着想,其实吧,不管开宝马领低保也好,笑贫不笑娼也罢,其实就是穷怕了,就像一个朝不保夕风餐露宿的乞丐,一旦有一天终于能吃饱饭了,就恨不得把这世上所有的食物都搬到自己跟前来。
等有一天,等能吃饱的日子过的久了,以前那些朝不保夕风餐露宿的阴影消除的差不多,就会发觉,这世上除过吃饱肚子外,还有些别的什么。
只是这别的什么?是仓廪实而知礼节呢?还是保暖思淫欲?
风,从山的那边飞过来,把邵红兵的衣襟吹得纷飞,也把邵红兵的思绪吹得纷乱,带着邵红兵纷乱思绪的风,从路边的玉米地的上空飞过,从高粱地的上空飞过,从黑豆地的上空飞,一直飞到目之所不能及的极尽远处。
又是一年好年景啊!

郭鸿翔:山西省吕梁市离石区田家会街道办前马家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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