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平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又是一年七月七。

      天阴沉沉的，檐下没有一只鸟。阳台下面的自来水井“滴答，滴答……”地流着，洇着那两棵葡萄。虬劲有力的葡萄枝条使劲儿向上攀援、向前铺展着，层层叠叠的绿叶挨挨挤挤你搭着我，我勾着你，早已盖满了整个葡萄架。一嘟噜一嘟噜紫色、绿色的葡萄垂下来，偶尔能碰到头。

      那是妈妈种的葡萄。

      妈妈喜欢花花草草也喜欢各种植物，每逢七月初七的时候，妈妈总会不经意间又跟我们讲起那个熟悉而又凄美的爱情故事。而最使我感兴趣和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常说的：七月七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葡萄架下的水井旁边，能够听到牛郎织女说体己话儿的事。“妈，咱也种架葡萄吧，七月七的时候咱也坐在葡萄架下偷听牛郎织女的悄悄话。”妈妈笑了，点点头。

      葡萄苗很快就买回来了，干干的只有筷子长短，赢赢弱弱的。我问妈妈，它能活吗？妈妈点头说：“能，葡萄的生命力强着呢！”果然小葡萄苗不负众望，还真的活了，细细的枝条顶着几片嫩绿的叶子在风中摇曳着，宛若一个舞姿婀娜的小姑娘，充满了炫耀与快乐。妈妈饲养的小鸡雏在葡萄苗的脚下刨来刨去，妈妈赶紧把它们轰走，然后为小苗插上一圈的小栅栏用绳子串起来固定。小葡萄苗得到了保护甚是欢喜，蹭蹭地长的很快。“妈，这什么时候才能听牛郎织女说话呀？”“等葡萄爬满了架。”我总是盼着能和妈妈一起坐到葡萄架下的水井旁，听牛郎织女说悄悄话的那一天。

    时光里我们伴着小葡萄一起长大了，由天天跑来看葡萄苗的小姑娘到情窦初开的青春少女再到奔波忙碌的母亲，我们终没能实现和母亲一起许下的诺言。如今的小葡萄苗也早已是一位儿孙满堂的老奶奶了，可惜这一切妈妈却再也看不到了，她也忘却了和我们许下的诺言。

      就在又一个七夕来临的前几天，我最亲最爱的妈妈，在儿女们的面前，带着对儿女们的爱永远地离开了，悄无声息。

       如今妈妈已去世六年了，在这六年里我一直把这痛深藏在心灵的最深处，不愿去触碰。想妈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去她常去地方走一走，找她的身影、寻她的足迹。当如水的月光洒满那寂寥的空院落时，蟋蟀不停地弹唱，月季散着满院子的花香，我总是要到葡萄树下问一问，我的妈妈来过没有？

    七夕，在这个古老而又悠远的相思日子里，我的思念像一股泉水倾泻流淌。在梦里我见到了妈妈，她还如以前一样的慈祥，我们坐在葡萄架下的水井旁，等着鹊桥上的牛郎织女，等着她们一年一度的相拥而泣。妈妈还是一遍一遍地给我讲那个一模一样的古老故事和那一模一样的离别情景。我哭了，我多想问问妈妈，阴阳两隔、天上人间，中间真的有不可逾越的天河吗？在这温馨的梦境里我伸开双臂去抱我的妈妈，可当我抱住她时，她却一转身消失了。冰冷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打湿了这寂寂长夜，打碎了我幽静美好的梦。      

     窗外，霏霏的细雨飘过夜的窗台有节奏地敲打着寂寂的窗棂，也敲打着我被丝雨织成的无尽思念。妈妈呀，我们的相见好难好难啊！

      七夕节的夜晚，我静静地坐在葡萄架下，寻找着那不老的神话，期待着实现诺言。我静静地等，我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问一问那鹊桥上的牛郎织女：你们是否见过我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