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鸡岭村的晁兆兴表哥给我打电话,说他要盖房子,还要盖两层的。
我晚上喜欢鼓捣点小文字,睡哩晚,早上还得睡到自然醒。要不然一天都迷迷瞪瞪的,还伴着头痛。平时睡觉前,我都把手机调成静音。昨天晚上可能是喝酒作白的,忘记了关铃声,兆兴哥就钻着这个空子打了进来。
眯缝着眼看了看屏面,才7:05分,就有点恼:“盖个鸟房子有啥稀罕的,你的宅子你不盖,还让别人盖?”
兆兴哥听出我在抢白他,说:“老表别生气,等房子盖好了,我请你喝好酒。”便嘿嘿着挂断了电话。
觉是没法睡了,难受也活该了,我就烦心着起来洗了个澡,开始了新一天的忙忙碌碌。
过了半个多月,兆兴哥又给我打电话。声音很是低沉,甚至有点喑哑。

摄影:王建成
我以为他是盖房子累的,就花椒他:“是不是两层楼盖好了,要请我喝喜酒呀?”
兆兴哥嚷着说:“喝个球呀喝,房子不仅没盖好,家里还乱成了一锅粥,你嫂子也差一点没蹬腿!”
兆兴哥家的三分宅基地,都已经划批好多年了,一直空在那里。
兆兴哥的老婆当闺女时害过脑膜炎,过门后总是神经兮兮的。加上4个孩子需要照顾伺候,兆兴哥就是没日没夜地干,总也填不满这个穷坑,更没有余钱盖房子,就一直住在父母亲留下的四间小瓦房里。
前几年,好不容易给老大狗娃娶了个四川媳妇儿,没过上一年人家就跑了。如今狗娃还是光棍一条,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老二狗蛋也三十挂零了,再不赶紧娶媳妇,又要兔子跑过岭了。幸好狗蛋大姐说她村里有个离婚的女人,愿意嫁给狗蛋,条件是让狗蛋先把房子盖起来,她娘俩过去了有个像样的住处。
恐怕这也是兆兴哥一大早打电话,告诉我他要盖房子的动机吧。
地基出土后,按农村的惯例,要停放一段时间,好让地基折一折,图个结实牢稳。兆兴哥为了不误工时,就让施工队先拉院墙。拉院墙的时候,兆兴哥动了小心思。
兆兴哥的新宅子前边是一个东西向的流水沟。沟北边的两家盖房时,为了多占点公家的地方,都往沟里垫了很多土,大门楼也伸出了老长,院子里便显得亮堂宽敞了许多。兆兴哥有样学样,也往沟里垫了土,也把院墙往外挪了三尺,结果被人举报到乡里。乡里派人实地查看后,许是可怜兆兴哥一家的不容易,许是认为前头有车、后头有辙,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就走了。举报人像是在暗中和兆兴哥掰手腕一样,不把他搬倒就是不歇劲。又把电话打到了县里。县里领导很重视,批成交办件转到了综合执法局。局里的领导更重视,冠冕堂皇地让兆兴哥拆掉院墙。否则,将按违章建筑顶格处罚。

摄影:王建成
院墙挪到原位后,兆兴哥继续盖房子。因为要盖两层楼,兆兴哥又动了小心思。
他嫌把楼梯做到屋子里占地方,况且他西边是个变压器,留下一片空场子。空场子南边让人圈着种菜了。他就让施工队把楼梯砌到了墙外边,结果又被人举报了。乡里领导很生气,你盖个房子找这么多麻烦干嘛?兆兴哥又乖乖地把楼梯砌在了屋子里。
人要是倒霉了,喝口凉水会塞牙。拆楼梯时,施工队的黄二明被砸了脚。农村人都皮实,黄二明光说没事儿、没事儿,扯一块破布包着脚又去干活了。谁知道没两天就感染化脓了,到医院竟被截掉了一个脚趾头,兆兴哥不但付了全部的医药费,还赔偿黄二明5000元误工费,黄二明的亲人才没有再追究。
摁着葫芦起了瓢。黄二明的事刚一降温,老二狗蛋却在院子里嚎啕大哭起来。原来他家扒院墙、拆楼梯的场面,不知道被谁用手机录了视频,还发到了朋友圈。旋即被那个离婚女人的一个闺蜜看到了,便转给那个女人。女人看到将要盖起的房子又被拆了,踅摸着怕是好事难圆,就直接来到狗蛋的大姐家,撂下两个字:“算了。”狗蛋的婚事也就黄汤了!
母子连心,狗蛋这一哭,狗蛋娘也知道了。癔癔症症了两天,竟“咯”的一声背过气去,兆兴哥又是掐人中,又是打“120”急救电话,一番折腾抢救,狗蛋娘的病情才算稳定下来。

摄影:王建成
兆兴哥最后说:“作家老弟呀,看在亲戚的份上,你就帮个忙吧。你嫂子命大没蹬腿,可执法局那边的禁令还没有撤,房子还是不敢盖呀?”
我同情兆兴哥的遭遇,也气他不守规矩的小九九,就给执法局局长打了个电话,如实说明了兆兴哥房子的整改情况和所发生的一切。局长说,放心吧,大作家。辖区群众的疾苦,我们都始终放在心上,倘若真像你所言,整改到位了,那就让他继续建房吧。
楼房盖好后,兆兴哥真诚地邀我喝酒。酒还未沾唇,兆兴哥接了一个电话,执法局来人拍照片哩,我得出去迎迎。临起身还抓了一包桌上的“老黄皮”。
没过多大一会儿,兆兴哥就回来了。真是拍照片哩,拍了照片就走了。说是整改得很到位,回去也好建档交差了。
继续喝酒。酒一入口,我就吐了出来:“哥,你弄嘞啥酒呀,咋会恁苦哩?”“苦就苦吧,恁多事扛下来,我是不死也脱了一层皮。真的没钱给你买好酒了!”兆兴哥咂吧着嘴说。
端酒碰杯时,我看见了兆兴哥的眼角闪着泪光。
张明洋,60后。报社记者,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来源:河南思客
编辑:申 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