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舅 爹    

                    文/薛必海

童年时，我最喜欢去舅爹家，因为舅舅们总会带着我到处溜达玩耍，特别是到了夏季，舅舅们不是带着我下河洗澡摸螺蛳，就是带着我去捉萤火虫，抓知了，纳凉。甚是惬意！

除此之外，我记忆最深的就数三舅爹。记得那次，村前很多人围在树荫下下象棋打擂台，最后胜者可得苹果一只。有一名叫老马的棋艺高超，连战连捷，挑落村上多名好手，稳坐擂主宝座，眼看无人能敌，一时志得意满，颇有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气概。正当众人丧气的时候，一人指着远处忽然大叫起来，高手回来啦，定要老马好看。众人看去，脸露喜色。

我早看到来人，正是三舅爹。只见他满是污垢的身上穿着一件厚背心与一条短裤，趿着双脚后跟底已然磨穿的拖鞋。我哑然失笑，在我当时的记忆中，三舅爹一直是个疯痴之人，难道还会下象棋吗？众人连忙去截了三舅爹的去路，让他来灭灭老马那目空一切的威风。

三舅爹极不情愿，见众人拦得紧，便只得坐下。他嘴里嘀嘀咕咕的，也听不清在说着什么。有人早摆好棋子，只等他们动手。

老马最近虽勤研《橘中秘》与《梅花谱》，但知道对方手段，故而一脸严肃，如临大敌。却说三舅爹坐下后，身板笔挺，从容不迫，手拈一子，当头一炮，接着跳马，出车，挺兵，几招一出，便已抢占各处要点。

老马也是寸土必争，连忙应战，飞象，跳马，出车。三舅爹送吃一兵后，连忙抢着再出一车，压着对方的马回槽，另一车跟着压着对方另一未跳出的马。老马左挡右拦，顾此失彼，见局面不利，连忙强行换子，结果忙中出错，露算一着，痛失一马。

三舅爹左冲右突、越战越勇，一炮换掉对方双士，象棋谚语说“无士怕双车”，他两车攻入对方宫内，上下一错，对方的棋子来不急回援，三舅爹锁定胜局。老马长叹一声，投子认负。众人见此，大笑起来。我早目瞪口呆。

三舅爹站起身来，趿着拖鞋走了，连奖品也没拿，便被小舅取过，胡乱洗了一下，咬了一口便抛给了我。中午吃饭时，我大赞三舅爹上午的英雄事迹。舅爹长叹不语，后在我一再追问下，才告诉给我关于三舅爹的很多事情。

原来，三舅爹年轻时也是本村数得上的俊后生，人不仅长得帅气，还很聪明，当年与外县的一个女知青谈恋爱，两人是爱得山崩地裂死去活来，可好景不长，在知青父母的干涉下，女知青被逼无奈的回去了，从此便再无音信。三舅爹精神受了巨大打击，茶饭不思，便跑去女知青的城市找了好多次，却再没见到那女知青，便慢慢疯痴了，不但嘴里总念念有词，还常常莫名其妙的破口大骂，甚至于连每天夜里都要骂上几回。三舅爹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是疯痴状，偶尔也有清醒的时间。

我记得有一次，他还笑着问我的成绩如何，说要是我能得到三好学生奖状，他要给我买礼物呢。我那时上小学四年级，听这话特来劲，期末考试我的总分排在班级第一，不但得到了三好学生奖状，而且还当上了学习委员。兴奋的我，便去找三舅爹，跟他要礼物。三舅爹只让我好好学习，说以后一块儿多给我买些礼物。随着时间的流逝，三舅爹也渐渐地老了，却喜欢起流浪的生活。

有一次在外面几个月没有回家，舅舅们急了，便去县城找，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后来，听同乡另一位流浪者说，三舅爹可能是在邻县流浪。舅舅们便去了邻县寻找，几天后，果然找到了他。舅舅们把三舅爹带回了家，为防意外，还把刻写了地址的塑料卡片封进了他的内衣口袋里。

没过多久，三舅爹趁人不注意，又流浪去了。这一次舅舅们还未去找他，便收到乡派出所民警送来的消息，说三舅爹于邻县去世了。邻县派出所民警从他的内衣口袋里发现了刻写着地址的卡片。我猜测，三舅爹之所以到邻县流浪，怕是他一直在寻找着那女知青恋人吧。

这些年，我偶然会想起三舅爹，往往这个时候，我便又会记起，三舅爹曾经答应我的礼物还没有给我呢。

作者简介

 薛必海，笔名龙展侠，系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淮安市网络作协副秘书长，淮安市全民阅读十佳阅读推广人，淮安泊堓嘤鸣读书会副会长，涟水县安东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长篇小说《商局》获评天涯文学2014年度十大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