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值得是亲情

刘登美

    奶奶去世后，生活一下子就乱了。

    首先是爷爷，七十多年的相望相守，已经成了习惯。忽然的剩下他自己，孤独、失落、懵懂、哀伤甚至恐惧，一下子包围了他。尽管表面上维持着坚强和平静，但身体不会说谎。他吃不下，睡不好，腿和脚都肿胀起来。走路提不起步子，步履蹒跚，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心疼和担忧交织在一起，每个人都在想办法，每个办法几乎都无效。

    父亲和母亲，也改变了以往的生活习惯。以爷爷为中心，一日三餐伺候着，小心翼翼，

    百依百顺。父亲更是住到了爷爷的院子里，以便早起晚睡对爷爷有个照应。两个弟弟，心疼爷爷也心疼父亲，轮流陪着，晚上给爷爷洗脚，夜里给爷爷拿水。但多年生活习惯的改变，加上内心的悲伤，日子过得缓慢而沉重。爷爷辛苦，一家人都辛苦。

    小弟借口给爷爷看腿，开车接了爷爷去医院，看完医生直接回了他家住。想着有孙子重孙子陪着，爷爷的哀伤应该缓和一些吧。但爷爷坚决不住，一辈子要好的爷爷不想给小孙子添麻烦。即使是三室的房子，大夏天的，总不方便。他决绝地让小弟开车送他回老家，一晚上也不住。小弟妹的眼里含了眼泪，她心疼这个倔强的老头儿，却没有办法。

    春节前，妈妈做了支架。这段时间，去地里修剪果树，腰又累的疼起来。别说做家务，疼极了，只能侧身躺着，走路也不能了。小弟每天带妈妈去针灸，家里就只剩爷爷和父亲，里里外外的。我们都担心着爷爷，也牵挂着爸爸，纷纷劝说爸爸不要种地了，把地都承包出去吧。照顾好爷爷和妈妈，同时也照顾好自己。我们真怕爸爸太累了。奶奶走了，爷爷身心俱疲，妈妈还有病，故乡这四个人的天空，全靠父亲一力支撑着了。

    父亲节这天，正值周日。大弟在疫情防控站加班，我和小弟都决定回老家看看。丫头刚拿了驾照，她开着我的车，车上坐着她的妈妈和姥姥。岁月是个多么奇妙的魔术师，冬去春来，花谢花开。一代新人成长起来了，丫头和大侄女转眼都已是大学生，很像当年我们青春的样子。而不再青春的我们，却成了家庭和社会的砥柱。

    小姑和小弟妹在忙活着准备包饺子。小姑已经回来住了一周多，帮爸爸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爷爷。去年冬天，奶奶住院时，也是小姑衣不解带住在医院里。白天我们请了假轮流值班，夜晚小姑睡在医院里照料奶奶，每次想起来我都鼻子发酸。小姑一颗赤子之心，我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骨肉亲情，血浓于水。

    小弟电话定了一桌菜，说小表妹和妹夫也来。我和小姑姑忙活着包水饺，丫头和她小舅妈在揉面碾皮。正忙着，小弟办完事回来了，小妹和妹夫也到了。可巧，大姑和二表弟也进了大门。爷爷看着一院子的亲人，很高兴。爷爷喜欢着表弟家的小儿子，亲自去给这个目前最小的重外孙拿牛奶、水果。小家伙却跑老跑去地躲着不吃，说是刚刚在家吃过，吃不下了。

    我们一家人，像往常一样，围坐在桌子前吃饭。如果奶奶还在，该有多好！

    午饭后，大姑给害口的小妹蒸窝头去了，爸爸则满村子为小妹寻找鹅蛋。小妹开了榴莲，可也奇怪，这次我竟然也能吃榴莲了。还是臭。但依稀能吃出香来，而且似乎是奶香的样子。忽然想起二表弟妹怀大表侄时，姑姑做的鱼汤是说什么也不喝的。一喝就吐，不论放什么作料。是到了我家，咕咚咚喝了一大碗，从此开戒。而大表侄，七月份就要高考了。时间过得真快！

    也许所谓亲人，就是素常日子里的互相支持和爱护，互相包容和理解，彼此为对方着想。即使因为所处环境、所受教育、所遇人事、所占立场不同，偶尔有些小情绪，小矛盾，甚至小口角，关键时候还是心想一处，情同一处，因为血缘，因为相爱。就像此刻，我们都关心挂念着爷爷一样，爷爷也关心和挂念着我们每一个人，而我们，也彼此互相关心和挂念

    慧开禅师曾写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春花秋月，夏风冬雪，都是人间至美，让人留恋。而最让人割舍不下的，还是亲情。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与子同袍，骨肉相连。千里万里，血脉相牵。

    人间有爱，人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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