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海林散文赏析
故乡的小石板桥
作者◆李海林
昔日缘起,村口东头小石板桥,承载了我们那个不到30户人家的小行政村几代人的情愫。我总想为“母亲桥”写点什么,画点什么,歌点什么,总却以工作忙碌和无文字灵感为各种借口,迟迟搁笔......时至今日,我曾托付侄儿照几张小石板桥的三视图片子,想画一张歌诵小石板桥天人合一和游子思乡的作品,兹抽出闲余,再也按奈不住内心澎湃的思绪,为我们儿时玩耍过的小石板桥写传记,立功德,出画册,谱乐曲......籍此种种,怅惘万千,无从下笔。小石板桥曾渡穷富无数,如今却孑然一身,杂草丛生,苔藓斑斑,无人走桥。在余辉的映射下,裸露出赤条条的油画金黄。好在桥梁主体结构还算结实,小石板桥是由两个桥墩用白石灰砌成,桥面由3节前、中、后并铺,每节由3条大麻石并排在一起,桥身修长,比例匀称,一共九条大麻石,我想是取九九归真之意吧。小石板桥历经风吹雨打,铅华洗尽,岁月悠悠......夕阳西下,燕雀归巢,桥面俨然露出了大麻石裸露粗砾之美,如同修行枯禅一般。至于造桥者何人?可有区志记载,茫茫渺渺无人可考,无法取证。如同迷津渡口......但幼时曾听母亲和村中长者说过:“这地原先称为孤灯地,为何称之孤?孤从何来,无人得知”。造桥者是本村一富人出资修建,桥成之日,有无文字记载,有无立碑树德,除当事人,无人知晓。每天傍晚时分,那富人点上青油灯,方便过往行人。此种善行,岁月老人记住了。然不知历了几劫几世,一则可能是造桥铺路,添福添寿;二则可能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众人皆说如此,这富人曾孙女考上北京理工大学。母亲常在我们面念叨:“看到了么,这是她家上代人积了功德种下了的善因啊”。我当时不以为然,只知聆听,哪晓其中因果,还哈哈大笑。现在彻底领悟了母亲当年诉说时丝丝入扣的情怀,是啊,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宇宙万物相生相克,盛衰荣灭,薪火相传,生生不息,个中道果非我般凡夫俗子所能体悟。
故地重游,回家拜年。
侄儿志刚和我说:“八叔啊,你再不回村子看看(97年香港回归,父亲通过自己的奋斗和人脉,带着我们全家从孝感乡去了西陵县城),我们小村就成了一座荒无人烟空城啊”。 “为什么”? “村子有好几十家在小镇上买房子了”。“好啊,天空之城,到时候,我回村包几百亩地做庄主,岂不快哉,不受人王管,不限凤凰辖”。但我心里知道,这是我们回不了过去和放不下的今天。
一番对话,说得好不凄凉。曾经闹腾的小村,如今变成了人少烟稀,草杂树枯,无人走这座小石板桥和桥附近的小路。所以小石板桥昔日的辉煌,只能在晨曦和夕阳的掩映下,半露出当年修长曼妙的身段和桥底干涸的沟床。
夜暮降临了,太阳约莫只看见三分之一张小脸了,遥遥垂挂在西边,如同道具一般。长庚星已经出现。家家户户忙着造点心(晚饭),煮饭用的菜油香味,弥漫在整个小村中,袅袅炊烟,徐徐上升;在月牙的装扮下,随着微微的凉夜风,烟搓成了一缕缕丝条,消失在远处如同泼墨的夜暮中。远远望去,小石板桥愈显寂莫。偶尔一两声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则是白天能看见的了。听老人们说:“小村是块乌龟风水宝地,想来也怪,无论发多大的洪水,全村都不会淹”,至于求证,只能去问地堪先生和风水师事了。
夏天的黄昏,村庄虽小,果树不少。有梨树、桑树、枣树,梨树和枣树名花有主,桑树则是公共资源。桑子熟透,本村胆大的小伙连同邻近村落小伙子齐刷刷的爬上树,大快朵颐,胆小的则在树下面用个簸箕接着别人扔下来的桑子,不管洁净与否,塞进嘴巴就吃。那黝黑的桑子汁水沿着嘴角直流至小肚的肚脐眼,形成一层圈水漾起,笑煞旁人。有人则干脆麻利脱掉上衣,把衣服折成一个衣兜来装桑子,然后箭步走向小石板桥,赤着脚丫子和上身,躺在桥上吃桑子,悠然自得。此种场面,使我想起了韦应物的诗句:“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情景了......
一叶知秋。晚秋时节,偷打枣子和打梨子则是小村伙伴们的看家本领了,常常被枣树和梨树主人撵得一哄而散,枣子和梨子大半落在地上,所留无几。树主人则蹲腰在一旁歇斯底里的失声痛哭:“我的枣子和梨咧,杀千刀的龟孙”。其实树主人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人称闵三奶奶),刀子嘴、豆腐心,现已作古。自我记事起,村里前前后后去世了不下将近40来人......那死亡的白幡,抬棺的八大脚(八仙),还有亲人的恸哭,哀鸣的丧乐,精巧的灵屋,还有道士与和尚念的《地藏菩萨本愿经》,《往生咒》,《超度经》,《解冤咒》,《救苦经》,《弟子经》,《酆都谶》,逢七天还有《报七经》,有村中富者还做普渡、拜七斗。从老人过身、小殓、报丧、大殓、成服、安灵、堂奠、超度、入殓、出殡、送葬、安葬、做七、捡骨、改葬,这一系列死亡程序,是我孩提记事起,最触目惊心的场面。漫天飞舞的火纸冥钱随着秋风纷纷下落,如同漩涡一般,枯枝矗立的昏鸦,一双眼睛盯着送葬的队伍,嘴里不时发出鸦、鸦、鸦的语音,人群中的气氛几近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凭添使人惆怅万分。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眼泪对亲人的份量是那样的让人撕心裂肺....
但使我好奇的是,泱泱华夏民族,逝者出殡为何要放鞭炮,后来听母亲说:“那是让逝者走得热闹点”。而各家各户则忙着扯落花生、烫豆丝(方言称做豆折)、打糍粑、做鱼面(捶鱼)、做鱼糕则是腊月的事了。
树叶落尽了,树枝光秃秃的,猫头鹰则是树干唯一守候。荷塘残荷如同伛偻老叟,铅华褪尽,圈缩成一团,不远处小石板桥流水淙淙,在满月的映照下,这一切像婴儿般入睡,安祥、静宓、恬淡......
转瞬即逝,银装素裹。
雪花随着凛冽的寒风,似冰雪仙子纷至沓来,整个小村庄被装进了雪堡和冰堡。树枝和屋檐结满了冰条,家家户户忙着清扫门前积雪和屋檐上的厚雪。老人们常说:“厚雪压顶,不吉利”,这使我想起了各人自扫门前雪,那管他人瓦上霜。小伙伴们则玩起了捏滚雪球,堆积雪人,设网捕雀,猎抓野兔。远处小石板结冰太厚,胆小者无人走桥;胆大者则在桥上匍匐前行,天空中铅灰色的云块,如泼墨一般。做鱼糕则是准备年货的形式之一,是用来在初二和初三招待拜年客。也有逢红白喜事用鱼糕做成“鱼糕席”,鱼糕席十道菜中,头一道菜就是鱼糕,做鱼糕多半是在夜里进行。其鱼糕做法程序,我隐隐约约记得父亲和我们说过:“将新鲜鲤鱼去刺去皮,猪肉去骨剔皮,均剁成肉浆,将苕粉、清水、食盐按比例放入盆内与肉浆搅拌,加入姜末、葱花等佐料,制成圆形或方形,放入蒸笼,用劈材猛火蒸15~20分钟,鱼糕出笼后切成长方片,堆在花碗上,呈宝塔形,然后浇上肉汤,接着在鱼糕表面撒上一层葱花,蒸熟后端上桌面,便已清香扑鼻,细眼观去,黄、白、绿三色相间,非常好看;尝之,则更是清香滑腻,唇齿流芳了”。
关于鱼糕起源,我翻遍古往今来所有典籍,找到了答案,春秋战国时期,相传楚王嗜鱼成性,但又时常因鱼刺卡喉咙而恼火,许多厨师因此而成了刀下鬼。后来,有一赤壁厨师在剖鱼时意外发现鱼刺很容易和鱼肉分离开来,于是把分离出来的鱼肉和猪肉混合,配上佐料剁成泥,蒸成块型,楚王食之,惊喜不已。鱼糕从此问世,而且名声大震。从那时起,厨师告老还乡把技艺流传到民间后,人们把鱼糕捧为“天子宴席”的佼佼者,难怪在西陵,“鱼糕席”十道菜中,必须要有鱼糕是有来由的。而鱼糕在湖北就有好个版本,西陵鱼糕,荆州鱼糕,白果鱼糕,赤壁鱼糕,众说纷纭,各执一词。我暗自欣喜在鄂菜中,鱼糕居然有着两千多年的历史......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三九四九,尖刀不如土。
燕子来了,花儿开了,树草绿了,小麦高了,泥土香了,大人忙了,小孩乐了,一切显得那样的生机盎然......唯独小石板桥依然寂寞如雪。这正如我们,忘不掉的昨天,放不下的今天,想不完的明天。你所厌恶的昨天,是那些死人向往的明天;你所浪费的今天,是那些死人忏悔的昨天;你所空想的明天,是那些死人追求的今天。所以我们只有三天时间,昨天、今天、明天......这正如故乡的小石板桥,走的人多了,就是桥,走的人少了,就是熬......
2014年6月15日李海林于广东深圳宝安石岩青年路兰雪紫云轩


【作者简介】:李海林,字恒浩,号竹雨松风兰雪紫云轩居士,湖北麻城人,中文系本科毕业。自幼酷爱“阴阳书法,五行绘画,金石篆刻,古典诗词,楹联逸事,散文随笔,风光摄影”。几十年如一日,不忘初心,坚持创作各类书法作品,水墨画作品,油画作品,诗词作品,楹联作品,篆刻作品,散文作品,摄影作品,几十年如一日,有各类作品发表于报刊与杂志《东坡赤壁诗词》、《杏花村诗词》、《太白风》、《大别山文学》、《杜鹃》、《麻城楹联》、《永远的中国红——鄂豫皖革命历史资料专题展暨麻城市诗词楹联作品展》、《闻一多颂》、《中国青年报》、《湖北日报》、《鄂东晚报》、《黄冈日报》、《武汉晚报》、《深圳晚报》、《晶报》、《诗神》、《书画报》、《中国篆刻》、《中国摄影》、《中华诗词》、《中国楹联》、《东方日报》、《台湾晚报》、《澳门日报》、《青春流派》、《松竹梅》并且坚持文艺创作至今。中国香港诗词学会高级会员,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华李氏诗词学会会员,湖北省楹联学会会员,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湖北省东坡赤壁诗社,黄冈市诗词学会会员,湖北省黄冈楹联学会会员,湖北省麻城市书法家协会会员,湖北省麻城市美术家协会会员,湖北省麻城市诗词学会会员,湖北省麻城市楹联学会会员,湖北省麻城市摄影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