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墨千秋画》

作者 / 洪振秋

朗诵 / 玫瑰伊人

青山以挺拔俊秀的气韵，绿水以婉约多情的模样，簇拥着一方佳境——徽州的一年四季，便氤氲在这皖南烟雨之中，几多神秘，几多诗意。

徽州之美，美在青山。

举目远眺，雄峰高耸入云，峻岭逶迤。黄山山脉、天目山脉、白际山脉纵横交错，像一条条巨龙，蜿蜒在苍茫的云海中。群山绿意葱茏，意境悠远，仿佛一幅幅空灵的山水画，在蓝天白云下缓缓延展。峰峦岭窦之外，峭壁飞流，山花野草葳蕤繁茂，景趣无穷。

徽州境内名峰林立：天都峰、莲花峰、清凉峰、搁船尖、齐云山、牯牛降，如一座座巨大的竖琴，在天地之间弹起一首首只属于大自然的天籁。“琴声”时而如同高山飞瀑，时而如同泉水幽咽，或连绵婉转，或跌宕起伏，仿若荡起了黄山松间的清风，吹皱了江上的春水，摇曳着山坡上的青青茶枝。山脚下金黄的田野，泛起“稻黍千层浪”的喜悦，还有许多植被，一年四季，在山梁上抖擞着精神，向着天幕伸展。远远望去，翠绿的松针浪、浅红的枫叶浪、金黄的灌木浪，尽显黄山多情的色彩。

季节轮回，本是大自然的规律。但徽州的四季交替却美得不同凡响，尤为清晰、明亮。春融怡、夏蓊郁，惠风和畅，舒展奔放；秋日登高远眺，依然有万山红遍的喜气；冬日，山中之冰光雪影，却没有肃杀之气，浮起一道道澄明的光晕。

徽州之美，美在绿水。

徽州处于千山万壑之中，坡岭重叠，苔草累累，流泉涌动，时隐时现。徽州大文人胡适先生最喜欢引用的一首古诗就是：“万山不许一溪奔，拦得溪声日夜喧。到得前头山脚尽，堂堂溪水出前村。”说这首诗不仅有奔放自由之气势，更体现了徽州山间溪水之境界。你想，徽州之水，清泉从松间岩石上流出，飞花泻玉，似从天而降，到了溪谷便响起“哗哗”声。偶遇大雨，山泉由婉约变成了豪放，几乎所有悬崖绝壁上都显现出“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的壮观景象，流泉奔腾而下，水雾弥漫，松木或浓或淡，半隐半现，尽显神秘。

最美妙的，还是徽之秋水。粉墙黛瓦马头墙的村庄，都有一泓缓缓流泻的碧波，这是一段浅吟低唱的田园牧歌，带着丰收的喜悦，带着殷殷祝福，婉约而至。就像那条清丽的新安江，总是以流玉走翠的容颜，一江碧水向东流，这是百泉汇集而成的美妙景观。

新安江两岸的植被，是永远不吝惜绿色的，春暖花开，她便在明朗的晴光中舒展开来。此时，人在客船上，如行明镜中。借着涤荡的春风，两岸人家夹杂在青山绿水之间，烟岚叠起，幻出一镜碧影。这里的绿，这里的波光，便成了一种心情，或一首清丽的小诗。

徽州，四季游江，景色千变万化。春日，山花烂漫，桃红柳绿，向行人展现俏丽的风采；夏天，驰名中外的“三潭”枇杷由青变黄，千枝万枝，果香四溢；秋日，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晴空一鹤排云而上；冬日，柑橘成熟，岸上的橘园里，沉甸甸的果子挂满枝头。远远望去，游船好似在画中行进。

如果有人问：“新安江的水怎么会如此碧绿？”我说：“水在山中则清，出山则浊，新安江两岸尽是青山哩！”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徽州的山水永远宁静和清纯，清丽如初，纯洁如初。

犹记明末清初之时，徽州山水之间诞生了著名的新安画派，画家们以变幻无穷的徽州山水为蓝本，将徽州无尽的情趣、韵味与品格生动地展现在尺幅之间。渐江和尚，深得黄山之奥秘，笔法清刚简逸，意趣高洁俊雅。他有一枚印章“家在黄山白岳间”，我想，真住在这黄山下的溪涧水边，是不是就如同住在梦的边上了？梦里徽州之青山，山势雄伟陡峭，树木清朗挺拔，不论寒林幽泉还是枯木山岩，均有一种“疏影横斜水清浅”的气氛，这不正是徽州青山之灵魂吗？

近代画家黄宾虹，也有一方闲章“黄山山中人”，他干脆置身于黄山之中，坐禅论道于山间的静穆与悠远，将万壑之风漫于胸野。还有徽州的汪采白，家居黄山之麓，近观峰峦，远窥云海。他熟悉黄山的奇松怪石、云海飞泉，以至山中一草一木，都能一一默谱。他在一幅《黄山图》的落款处有一段描述：“吾乡黄山，到处皆可入画，且奇致横生……能识其趣，画稿可永无枯竭之患。”显然，他达到了“眼底家山，兴酣云烟落纸”的境界，这是悟透徽州山水的高士，在饱览黄山烟云后的丰足心境。

徽州青山含黛，水光潋波。“徽”字寓意深刻——山中有双人，水中有人文。悠悠山水，承载着一首首脍炙人口的诗词曲调，既有“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的喜悦，又有“歙浦钱塘一水通，闲云如幕碧重重”的潇洒飘逸。

它是一本古朴典雅的线装书，书中有朱熹“半亩方塘”之云影，更有张潮《幽梦影》之妙句：“楼上看云，城头看雪，灯前看月，舟中看霞。”

它是一幅流动的山水画卷，画中有黄宾虹“浑厚华滋”之意境，又有汪采白“奇山异水”之仙姿。

它是一座深深庭院，绘不尽的雕梁画栋，写不尽的烟雨朦胧。

“青山不墨千秋画”，江南烟云又把徽州裹进了浓浓的“绿”和“雾”中，恢复了无声的寂静，却是那么盈润。转眼间，山也芳菲，水亦芳菲……

【作者简介】 洪振秋，安徽省黄山市歙南人，笔名梅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黄山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作品发表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人民文学》等报刊，并被多个省市教育机构编入文学选本和教材。现已出版《人间四月天》《忆起徽州》《徽州墨林》《徽州古园林》《杏花春雨江南》《雪落无痕》《陌上花开》等文学、文史著作，其中散文集《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入围第七届鲁迅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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