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创首发
《三 夏》
--侯振宇--
中国人上溯三代,百分之九十大多是农家出身,因中国先祖起源于农耕社会。我也不例外,我祖父是农民,解放前入党,曾参加过解放榆林的支前工作,后任镇川堡副主任,由于没有文化,开会传达很不方便,主动要求回村任大队书记,带领乡亲们干了三件值得纪念的事情。一是联合邻近几个村建起了学校,我父亲成为方渠学校第一个大学生,参军入伍的,招工招干端上了令人羡慕的“公家饭碗”。
乡村农家子弟都是从这个学校走出去参加工作;二是兴修水利,将小川河十多里上游修起拦河坝,平整两岸土地,将旱地变水田。并修了水磨,成为村口标志和村民的汇聚点。旱时浇地,涝时磨粮食。修了两座大坝,山坡修梯田,解决了水土流失,提高了粮食产量。三是绿化,在水渠边大坝上植树,既绿化又固堤坝。还搞果树嫁接,将本地的苹果沙果嫁接成东北大苹果,将毛桃树苗嫁接成蟠桃。将崖头沟畔的野酸枣嫁接成大枣树,改良品种、优化品质,提高产量,增加收入。
我随父母吃了商品粮,不再东山日头背到西山,不再泥土里扒着吃,白米细面,月月供应。谁知高中毕业上山下乡插队,城里娃又成了新农民,在富平县东上官公社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四年。
此时正值三夏,往事历历在目;更为重要的是想告诉现在不知稼穑、不知道米是从谷子里出来的孩子,什么叫三夏。
三夏就是从二十四节气“小满、芒种”到“夏至”六月份到九月份这农时段:夏收,夏种,夏管。
关中号称八百里秦川的三夏,阵雨过后,清风徐来,北依桥山,南望秦岭,金色的麦浪随风摇曳,由南往北逐步进入三夏大忙季节,可谓是“麦梢黄绣女下床”。每家每户,每个生产队,男女老少打起精神,进入龙口夺食临战状态。声音最高的是生产队长,就像指战员给每个生产小组派活。
第一组割场:先收割准备用作碾麦场的早熟大麦或菜籽。然后趁夏夜一场雨,次日黎明地皮湿润,套上牲畜拉的碌碡,将收割完十多亩地碾压平整场面,以便收割回来的麦子堆积晾晒碾打。
第二组:收割拉运收拾镰刀、架子车、绳子、杈、或手扶拖拉机,将大片收割摆在地里的麦子拉运到场里堆积成很大的麦积,让麦在堆积中再自熟以便好让颗粒与麦穗分离。
第三组:碾打晾晒组将堆垛的麦子摊在平坦的场上经烈日爆晒翻摊,然后套上碌碡碾压,吆碌碡那真是技术活,由年长者领队在前面吆着牲畜拉个很大的碌碡,跟在他后面的是十个年轻者,每人吆着比较小的碌碡,排列成队形转着圈在赤日炎炎下碾场,怕后面吆碌碡的年轻人打瞌睡,前面领头的年长者时不时的吼上几声秦腔,后面吆碌碡的后生们也跟着乱吼,这样在夏季烈日下转圈碾场就不会打盹!
碾场是很辛苦的活,天麻麻亮就起来开始摊场,把堆积如山的麦垛用麦钩撸下来,再用拣杈、六股杈推送到十亩大平坦的场面摊平,在烈日下要经过三翻晒场,中午高温下开始碾场,用牲口或手扶拖拉机着碌碡在场里不停转圈碾,而且要一圈一圈压住茬,碾头一遍后翻场接着再继续碾,这样反复三遍才能碾的均匀麦粒脱的干净。下午三点左右启场,把碾过的麦草用四股杈挑起翻抖,麦颗粒随麦糠(麦翼子)漏到麦草下面,再把麦草堆成行用拣杈堆放空场地,然后用推杷将麦糠连同颗粒推成土丘样大耘堆。待晚上喝汤后就扬场,扬场可是力气活更是技术活。用木锨扬起麦糠颗粒逆风抛撒空中成弧形,麦糠顺风飘落,麦颗粒与麦糠分离就很自然在风头落下,成为黄灿灿的粮堆。不会扬的抛在空中是一堆,落下来的是一堆;会扬的抛在空中一朵花,落在地上麦粒雨刷刷,麦糠随风飞走了,麦粒随着刷刷声堆积如山,农民喜悦的心情也乐开花。
第四组麦垄点播,每个人自制一个划麦器,实际就是两根竹棍前夹一个木犁头,中间加一根横木,形成三角形,把划麦器放在麦巷子里,把麦行子划开,挖开点进玉米。这是为了不违农时,实现一年秋麦两料的目标,充分发挥土地的效能。这个活既要有力气还要有技巧还得有忍耐,每前进一步每点一窝起起伏伏,头顶太阳晒,麦行子没有风,汗水流进眼里,麦芒划在脸上,火辣辣的烧痛,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汗湿衣衫,胳膊腿脸划的红印子,放工了,你也走不动了。
第五组夏管作务组“男的东坡爬肚子(拨豆子),女的西沟脱裤子(将棉花成龄杆下多余叶脱掉)”。这两项农活风趣的述语,其实就是拔掉豆类田间多余的苗和草,脱掉成龄棉花杆下多余叶让其长高、掐去棉花株顶尖让其分枝多结棉花。
第六组运送粪肥。收割麦子的田地就要将牲畜圈肥和农户的土肥拉运到田间散开,用牲畜拉的犁或拖拉机翻地,作为种植秋季农作物的基肥。
第七组(条件好的生产设大灶)杀麻出池搞好后勤。杀麻出池是关中农活里最重最臭的活,参加者无偿吃大灶,都是壮劳力。
当我做好一切准备,站在麦子的地头时,被微风摇曳的金色唬住了,环顾四周,麦子在躹躬,又像是招手,“来呀来呀”!这么长的田埂什么时候割到头;这么大一片什么时候能割完?!
农村割麦大多是女社员,她们一人一天能割一亩多麦,猫着腰“攥把割、压把放,抬脚荡,堆成行”就像舞龙一样。为好拉运装车后面有人将割倒的麦子,用两把麦子头对头一拧成了腰子扎成捆,有节距有秩序的摆成一溜,近看是一个点,远看是一条线,如同艺术家的画笔,画的优美而感人。
我自己只能割两行,一把一把割,如同割韭菜,边割边抱,不知道怎么把扎手扎胳膊扎脸的麦子捆在一起。抬头看,自己割的两行如同半岛,越拉越长,速度如同窝牛,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流到眼睛里蜇的睁不开。皮肤晒的红红的又痛又痒,白面书生,腰酸腿疼气喘吁吁怎么也入不了门交不了卷。
收获后的麦粒在场里几经晾晒彻底干了后入仓,大部分给国家交售公购粮(也叫爱国粮),剩余部分按户按人斗量秤称分口粮,新麦一下来各家磨面蒸馍,大白蒸馍圆虚软香,夹上青辣子拌洋葱,那个美呀就别提了;还有烙油馍,面和好擀开抹上菜籽油撒上葱花卷起切段,然后两掌按住旋转,烙好后千层万丝,香味扑鼻,若有一碗猪肉大烩菜,那才叫美。当然,这种情况只有好的生产队家庭才能吃到如此美味佳饌。
夏收叫龙口夺食分秒必争。一怕暴风,二怕冰雹,三怕连阴雨。当麦子快熟的时候,最怕的大风将麦子吹的倒伏,对籽粒不饱满麦子产量下降。成熟麦子被风刮的可洒落一地仅剩麦杆,那损失惨重。冰雹更是可怕,成熟的粮食就要到手了,一场雹子打的麦自全平铺在地,大半年多辛苦全被天收了。
夏天老天喜怒无常,上半天晴空万里中午后就乌云密布雷阵雨来袭,场上碾打的麦子随时有被冲走的可能;如遇连阴雨天气,还会造成麦积堆发热发霉发芽。
自古就有“人间六月无闲人”,“三夏大忙,无论在外经商的,务工的都得回家收麦,中小学也放忙假。
八十年代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分地到户有了麦客,从甘肃坐陇海铁路到山东,从山东收割开始走河北河南山西运城八百里秦川天水直到自己的家门口。
实现农业机械化有了收割机,现在是联合收割机,一边收割一边是麦粒,减轻了劳动力减少了很多工序,镰刀收割架子车拉运,吆碌碡碾场等传统夏收已成为历史。
三夏学校放忙假,孩子们三五成群拾麦穗,为家里做点贡献,俗话说“拾不完的麦,抓不完的虱”,孩子们拉上自家喂的羊捡着吃,做到颗粒归仓,一点也不能浪费!有的学校趁此搞“勤工俭学”,学生拾的麦子交给学校,集中碾打晾晒卖钱,解决学杂费和买体育用品,如蓝球羽毛球等。
现在的孩子,买东西上超市叫外卖,那里知道一个蒸馍需要多少时间多少道工序多少人的手最后才吃到自己的嘴里,辛苦更不知道了,所以浪费的现象比较普遍,看了让人心疼。
三夏,夏收,夏种,夏管。简单的写出来让孩子们开开眼,长长见识,受受教育。
不经历艰辛,不知道珍惜!
注释 :碌碡[liù zhou] 农业生产用具,是一种用以碾压畜力拉的农具。总体类似圆柱体,中间略大,两端略小,宜于绕着一个中心旋转。用来轧谷物(通常需搭配石碾作底盘)、碾平场地等。
作家简介:侯振宇现居北京,男,现年62岁,研究生学历。插队四年,从事金融工作近四十年。现为丝绸之路国际诗人联合会常务理事、中国金融作协会员,中国金融书协会员,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书协会员。出版散文诗歌集《律动足迹》,诗歌散文在《陕西日报》,《中行职工报》,《金融时报》刊登,书法在中行系统两次获得三等奖,书法作品曾在《书画频道》展播。

主播简介
宋春献,浙江省台州市中医院儿科主任医师。喜爱诵读、合唱,以声音抒发情怀,感恩社会。现为中国互联网朗诵联盟理事,并担任国内多家媒体主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