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志敏 编辑:逊志时敏
在中国所有的大江大河中,虽然黄河、长江有母亲河的美誉,可我却独钟情于汉江!
提到汉江,绕不过的一条山脉就是秦岭。秦岭是一座名山,它横亘于我国中部地区,从甘肃向东经陕西一直延伸到河南境内。它犹如一只巨大的手臂,横空而出,把狭长的陕西从中间拦腰劈开,使其分为南北两半。秦岭南北迥异的气候特征和地理物产,孕育了陕南、陕北不同的地域性文化。秦岭是汉江的发源地,它使汉江成为我国南北地理分界线附近一条著名的河流。汉江是我国水量最为丰沛的河流之一,它哺育了沿途经过的无数的城镇和乡村。陕南的汉中、安康就是汉江边上两座最有代表性的城市。它们是三国时代古之重镇,更是著名的古战场,魏、蜀两国曾在这里演绎过许多金戈铁马的传奇故事。今天,它们又都成了新兴的现代化城市。著名的汉中盆地,人杰地灵,物产富饶,经济发达。安康被喻为“秦巴明珠”,是有名的山城,又是内地通往川、渝的重要交通枢纽。

我和汉江的结缘,屈指算来已近三十年了。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曾数度从河洛故土来到美丽的山城安康。在那里,我曾一次又一次地徜徉在汉江边。我多次近距离的去感受汉江水的汹涌澎湃;我还常常去遥想三国鼎立时代的那些杰出的英雄人物;我也曾一捧又一捧掬汉江水入口,去品味它与黄河水的不同。
我最近一次去到安康,距现在已过去将近两年了。那是2018年6月1日,我又一次站在了滔滔东流的汉江边上。只是这次来得太突然、事先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六一”节,这本是国际儿童的节日,但我至爱的伯父却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在他为新中国水电事业呕心沥血奋斗了整整六十年之后,在水电三局的驻地安康市,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天凌晨,睡梦中的我突然接到了二哥从安康打来的电话,得知伯父离世的消息,心中大为震惊。此后我再也难以入睡,赶紧联系在外的两位兄弟及其他亲友,并约定上午八点钟在洛阳集中,一同驾车奔赴安康。
当天上午,同行的五位亲友按时到达洛阳约定地点。我们商定不走西安,而选择走车辆较少的豫、鄂、陕三省交界处的山区高速公路。我们沿郑卢、转沪陕、折十天(十堰-天水)高速,经湖北郧阳,再进入陕西到达安康。
这一千多里的行程几乎都在秦岭山中。初夏时节,车子穿行在崇山峻岭中,满眼的绿,让人看不见一点山的肌肤。山谷中的天显得格外高远,蓝天与白云相互映衬着,宛然是一幅清新的画作;山林中虫鸣鸟叫,此起彼伏,相互应和着,又如大型乐队在演奏百鸟朝凤的名曲。山中氤氲、温润的空气也在麻痹着我的嗅觉,几乎使我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还有心中那巨大的悲痛。
几人轮番驾车,我们于当天下午五点钟,赶到了位于汉江北岸高地的张岭,这里是中国水电三局的住地。它原本是个坡度很大的丘陵,后被水电局建设为职工及家属生活区。所建楼房随地势或高或低,道路也随之高低起伏,迂回曲折。
当我们弃车奔往伯父的住处,在经过水电三局办公大院门口时,我一下想起一年前来探望伯父时,就是在这里,伯父拖着病体在微明的晨曦里迎接我们时的情景,这时我的眼泪禁不住地簌簌流了下来。
大约十分钟后,当我们攀上楼梯,还没有敲开伯父家大门时,那低沉的哀乐已从门缝钻入我们的耳朵中。大哥、二哥们听到敲门声,便急急打开了屋门。伯父的遗体已在凌晨从滨江区医院移去了安康市殡仪馆。只见供桌上摆放着伯父巨大的遗像,像前供奉着水果,还有燃烧着的蜡烛。录音机里在循环不断的播放着低沉的哀乐。此时此景,我的眼泪犹如窗外那奔流的汉江水滚滚涌了出来。我想号啕大哭,但又怕影响伯父家的邻居,也只能入乡随俗,用深深的鞠躬、虔诚的跪拜,来寄托对伯父的无限哀思!
当晚,考虑到路途疲劳,二哥早早就催我们到入住的酒店休息。但躺在床上,我却无论如何不能入睡。伯父一生的许多生活片断像放电影一样映入我的脑海里。伯父自小失去父爱,童年生活极端痛苦。他出生于抗战全面爆发的一九三七年,那是一个国难当头,民不聊生的年代。在他很小的时候,爷爷就被拉去当壮丁了,从此再无音信。那时奶奶还很年轻,只有二十二岁,她带着四岁的伯父和两岁的父亲,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日子甚是困难。
所幸新中国成立以后,伯父得以有了上学的机会。伯父不但天资聪颖,而且十分珍惜学习的机会。他不但刻苦努力,而且成绩也非常优异,一直深受老师的器重。在不到十八岁时,他就被大队领导推荐为生产队的会计。一九五七年,由于黄河三门峡水电站的修建,伯父响应党的号召,告别亲人,离开家乡,来到三门峡建设工地,成为了一名年轻的水电工人。从此以后,他随水电建设大军转战各个水电站工地。可以说,伯父的足迹踏遍了祖国大西北的山山岭岭。黄河上另一个著名的水电站——刘家峡水电站,以及汉江上的石泉、安康水电站,都洒下了伯父辛勤的汗水。伯父把美好的青春乃至整个生命都献给了我国的水电事业!
伯父遗体的火化仪式安排在6月2日上午。那天凌晨4点多钟,我早已没了睡意,独自一人悄悄离开了宾馆。从高高的江堤上,我缓步下到了汉江边。在这黎明之际,江风习习,江水滔滔,我顿感身上凉嗖嗖的,更有一腔悲情涌上心头。
望着奔腾的江水,我心中下意识的想:伯父去世了,虽然安康还有哥哥们在,但这次走后我恐难再来。俗话说的好:父母在,家就在。那么,伯父不在了,我将再不会有来安康的理由。
还记得三十年前我上大学时,伯父每个月都会按时给我寄上30元钱的生活补贴。这笔钱,现在看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要知道在那时并不是一个小的数目。当时,伯父工资是那么微薄,在他的四个子女中,三个尚未成家,一对儿女也还在上学呀!可以想象,为了子侄,伯父当时该会是多么节俭呀!
徘徊在汉江边,我又想,既然不能再来,我总得找点能够作为纪念的东西吧!当看到散布在江边上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江石时,我认定自己要选择的纪念物了。汉江的水虽然很清,但裸露在江滩上的江石却都被很厚的污泥所包裹着,且多为常见的鹅卵状的。这与我想得到一枚汉江奇石的期望值相去甚远。

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我沿江边寻找了很长的一段距离,呈现在眼前的尽是些被污泥覆盖的、脏兮兮的卵状石头,终没有新奇的发现。太阳已升起很高了,看时间不早,我决定赶快返回,说什么也不能耽误大事。
正当我打算放弃寻石计划,准备上岸时,一枚独特形状的石头立刻攫住了我的双眼。这枚石头,我最初的判断是:我发现了一只海碗般的大乌龟。当定晴看,它原来仍是一块江石。不过,这一发现却给我带来了不小的惊喜。我赶忙俯下身子,从乱石中费力地把它掏出来,又赶紧走到江水边,反复地用清水冲洗,还原了它本来的面目。这的确是一枚外形酷似乌龟的石头,石质类似于我们豫西山区的大青石。此时,心中没有一丝犹豫,我打定主意,要让它伴我踏上千余里的归途。我又用捡来的一个红色塑料袋将其装入,以一种虔诚的心情抱其入怀,大踏步跨上了江堤。
在返回宾馆的途中,这枚特殊形状的石头,还真引来了不少晨练的人们好奇的目光。

在6月2日的上午,我们驱车十多公里赶到安康市殡仪馆,瞻仰了伯父的遗容,并和伯父作了最后的告别。由于长期受肾病的折磨,伯父形体枯槁,面容清瘦。
此时,这自然让我联想到了我的父亲。因是一母同胞,伯父的遗容酷似二十七年前父亲去世时的样子。
我的父亲也值得怀念。他年轻时当过兵,在当时刚组建的我军导弹部队服过役。因当时部队生活条件艰苦,父亲在西北戈壁滩落下严重的胃病。等到后来专业复员后,这病痛一直折磨着父亲。也因此,父亲在他五十四岁那年就早早去世了。
父亲去世时,我们仨兄弟都还未成家,伯父不得不一肩挑起两个家庭。除供我上学之外,后来还让两个弟弟到他身边去学做生意。那些年,伯父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他对我们几个侄儿们可没少操心。
现在伯父以八十二岁的高龄去世,较之父亲该是高寿了。但我们还是不愿他就这样离开我们,他可是我们家的精神领袖呀!
在殡仪馆大厅里,当看到事先摆放的数十个花圈里,有一个花圈挽联下面落款写着我和爱人的名字的时候,我的眼泪顿时又来了。
因为工作的原因,在料理完伯父丧事的当天下午,我们就踏上了返程。虽然心情沉痛,但我没有忘记,我还真的把这枚沉甸甸的汉江石带回了河南老家。
回来后,我将这枚椭圆形的石头作了几个具体的数据统计:它最大直径25公分,最小直径20公分,最大厚度4.1公分,净重3.57千克。

再后来,我给这枚来自千里之外的石头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汉江石·龟虽寿”。我请人把这几个字写在了它龟壳似的表面上。我把这枚黑黢黢且坚硬的顽石置于我的书桌上面,权作对汉江的怀念,同时也把伯父坚毅的品格以及他教育子侄的不遗余力,时刻铭记心中,并以此不断的鞭策自己、激励自己。
“身在汉江东畔去,不知家在锦江头”。去年4月30日,在伯父逝世一周年前夕,我们将伯父的骨灰从安康殡仪馆寄存处运回河洛故土,将其安葬在宜阳香鹿山生态陵园。虽然没有被葬到老家奶奶坟头脚下,但伯父总算是在离家六十年后魂归故里了。作为新中国第一代水电建设者,伯父积极进取的拼搏精神,就像那汉江水一样,穿山越岭,奔流不息;伯父从不被困难吓倒的坚韧性格,就像这枚汉江石一样,不畏风浪,愈挫愈坚!我之所以钟情于汉江,是因为它是一条凝聚了伯父后半生心血和汗水的河流。我把对伯父的哀思寄托在这枚小小的汉江石上。同时,勒“龟虽寿”三字于其上,以致敬新中国第一代水电人!

作者介绍:刘志敏,男,洛阳市宜阳县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爱好广泛,酷爱文学。有数十几作品发表于各地网络平台。独钟情于家乡的白杨树,常以此自喻,甘愿付出与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