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姥姥
作者/薛玉芳
题记:尧都区东南方向的村子里住着我95岁的姥姥,姥姥其实不是我的亲姥姥,但却比亲姥姥还亲。关于姥姥近一个世纪的故事,容我细细道来。
(一)
姥姥生日
姥姥的生日我每年都到场的,看着姥姥从我记事起一步步走到今天,感到了岁月的无情,世事的沧桑。一切都在变,唯有姥姥那份对子女的爱如初,不变,永恒。
姥姥耳朵背了,腿脚也不灵活了,还有点儿轻微的老年痴呆。两眼已深陷,颧骨突出,但脸上颜色红润。姥姥从前年才开始不能自立,一直以来都是独居一座大院,自己做饭吃。不拖累子女是姥姥心底一直的想法。
说起姥姥的身世遭遇,那就是一本书,一本厚厚的人生学,坎坷学,这本书我要好好写,好好学。因为姥姥说了,你自己编去吧,反正我是啥罪也遭过了。

(二)
姥姥初嫁
我的姥姥一副高大魁梧的身板儿,眼睛里透着神采,透着光亮,一看就是个精明利洒人,而那一双小脚却没裹住她起起落落的人生。
18岁时姥姥嫁给16岁的姥爷为妻,却成了姥爷的“妈”。
姥爷一直身子病殃殃,家里家外啥事儿都指望不上,姥姥从娇小姐一夜变成了汉婆娘。
那双小脚行走在乡间小路上,无边田野中,留下深深浅浅数不清的脚印。
担水,出圈,担粪,喂鸡,浇地,收秋种麦,一年不闲,姥姥练就了一身硬功夫,庄稼活儿没有她不会的。
多病多灾的姥爷还时不时住院,姥姥跟本家大哥徒步走到临汾,晚上又走回来,现在想想就能感受到姥姥那时的坚韧不屈和不懈坚持。
嫁给姥爷多年不育,抱养了我的妈妈,妈妈像招娣一样引来了两个妹妹,我的珍姨和三珍姨。在三珍姨五岁时,病殃殃的姥爷终没逃过病魔的恶爪,丢下姥姥和她的三个女儿,走了,远离人间的生存烦恼,病痛折磨,姥爷是彻底解脱了。
姥姥哭啊哭,她命苦啊,嫁汉穿衣吃饭没靠得住,连最基本的相守陪伴也没能如愿。
命运总是不公平的。

(三 )
姥姥再嫁
我问90多岁的姥姥,她多大年纪嫁给南麻姥爷的?姥姥耳朵背得听不见,只是嘴微微张开,眼睛扑闪扑闪的,笑着,看着我,我想大概姥姥糊涂得忘了。她现在轻微老年痴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
我的姥姥天生就是一个能操心,勤劳隐忍善良的好女人,嫁给了这位老爷,家中成分不好,富农。但姥爷心眼儿好,直性子,小眼睛,四方脸。我小时候会去姥姥家,一住就是几天,姥爷跟我们没有芥蒂,可亲了。
这老爷唯一不好的就是啥事儿也不会做,不操心,指东就东,指西就西的主,家里家外还是靠姥姥一个人操持。
姥爷前边儿有四个子女,一男三女,姥姥嫁过去时大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姥姥又生了小姨和舅舅两个孩子。一大帮孩子的吃穿住行,地里地外,全是姥姥在忙活。
记得在姥姥家住的时候,时不时就有外村人找上门来,胳膊脱臼或者腿崴了,姥爷会给人家捏胳膊腿儿,那些人来时会拿盒烟或者带点饼干点心之类的,反正不是空手而来。姥姥说这些吃食就是我家“女儿”的了,“女儿”是我的小名儿。
姥姥还有一个绝活,就是会熬制膏药,老妈肩膀冒风去姥姥家一趟,回来会拿几张姥姥亲手熬制的膏药,黑乎乎的膏药也不是用啥熬的,反正挺管用,方圆几里的人有个啥腿疼腰酸的病,就去找姥姥讨膏药。
姥姥还是个巧人,能人。以前村里生下孩子,都要过12天的,娘家人要挂草芽,就是用红绿黄等几种颜色的彩色纸糊的花儿。姥姥糊一个卖几块钱贴补家用,姥姥还会画花。那种土话叫薄馍馍的大饼,整个鳌子烙一个,过12天时,娘家人要烙12个当贺礼。姥姥拿针锥和顶针当工具,画的花儿从不重样,每回谁家有事都是叫姥姥去帮忙画花。姥姥是个乐于帮人的人,每每都爽快答应。姥姥的人缘,都是她平时乐善好施积累下来的。
姥姥还会做江米糕,江米蛋,熬糖xue,姥姥无所不能。生活教教会了姥姥许多生存技能,姥姥也从生活中获取了无尽的乐趣。

(四)
晚年生活
姥姥跟老妈,三姨都是闲不住的人,勤快人,你现在去她住的屋子里看看,还是尽力收拾的利利索索,干干净净的。
姥姥的炕上,床上,被子从来都是整整齐齐的,像当兵的一样,那被子叠的是四棱见线,有模有样,让我很是佩服啊!
门前有块地,姥姥前两年还扛着锄头锄地,种了点儿绿豆,她那地里只有绿豆苗,看不到一颗杂草,姥姥的勤快也是在村里出了名的。
舅舅是个孝顺儿子,老说姥姥,不让她干活儿了,但姥姥干了一辈子了,哪能闲下来?
姥姥现在挂在嘴上的话是,“我哪儿也不去,这70不保年,80不保月,我这都90多岁了,活的得够长了,怎么老天爷也不收我啊?”我说姥姥长寿,姥姥要活100岁,活100多岁。
每次看到我跟老妈去看她,姥姥都问,“心珠,今天不走了吧,住几天吧”。老妈却丢不下,她的儿子,孙女。每回尽量陪姥姥住上一两晚,陪姥姥说说话,做做伴儿。
姥姥以前最牵挂的就是老妈,因为老爸不在了,弟弟还没结婚,每回去,都关心地问这问那,姥姥的心跟儿女贴得最近。“你们都是一家家的,各有各的光景要过,回去吧”,姥姥也不想让女儿走,但嘴上还是说着违心的话。我知道老人需要陪伴,需要亲情,但现实中谁有时间,谁有精力呢?

(五)
老屋时光
看到了我年迈的姥姥,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姥姥家的老房子,那也是曾装着我童年美好时光的地方。
姥姥家的房子在村子靠南中间那段,一条深不见底的巷子,左右两边都是村里的庄户人家,每座房子都是那么普通,甚至还有点破烂,每座房子里都上演着人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小时候最爱去姥姥家串门,也忘不了是跟妈妈去的还是自己骑车去的。只记得姥姥家的房子也是很烂,没有我家的好,三间土坯房,木头小格子窗户。正中央一间客厅,东西各两间卧房。进客厅有一个高高的门槛,进门需把腿抬高迈进,否则会摔你一跤。客厅中间有一张大方桌,方桌左右各有一把木头椅子,桌子正中上方挂着一幅中堂,好像是毛主席画像吧,也忘记了。每逢过年时会有“神子”挂在那里,也就是族谱。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我知道那都是先人的名字,所以从来不敢正眼看,感觉渗的慌。中堂两侧有好看的风景画,这也是具有时代意义的象征性物件。
姥姥的木头窗子上的小格子里有喜庆的剪纸贴在上面,红色的大公鸡,大红的喜字儿,还有迎春图,那都是姥姥的杰作。
屋里有大炕,那种烟火气息很浓的炕头,冬暖夏凉。四季轮回,炕里炕外有的是故事,屋里屋外都是人生。
有一回姥姥给我做了那种糯米软饭,自己家地里种的米,放上红枣,糖,蒸得软软的,我吃了不少,路上吃上风了,回家肚子疼,以后再也不敢多吃那玩意儿了。
姥姥家院子的东面是一间小厨房。开了春,会在那里给家人做饭,直到冬天快来时,才搬回正房。
西面是两间马房,好像那时候已经没有牲畜了,放些杂物,当做库房。
院子里有枣树,梨树,核桃树。春来赏花不用愁,睁开双眼院里有。一到夏天阴凉满院,绿叶苍翠,果实累累挂在枝头。等到秋天更是收获满满。
姥姥家的大门是栅栏门,那种用树枝条子插起来的门儿,现在几乎看不见了。晚上使劲儿抬离地面,推着从南推到北,就算是关上大门了。
门外邻居家墙角种着一簇簇指甲草,喇叭花,还有叫不出名的花花,让人出门眼前一亮,仿佛掉进花的海洋。
时光匆匆,总是让人回味无穷,转眼几十年的岁月,姥姥老了,,我大了,老房子也不见了,被更新换代了。
岁月无言,文字有声,记忆总会时不时被翻拣出来体味一番,感叹一番。
姥姥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妇女,有着一颗善解人意的心灵,有着一种博大无私的胸怀,对子女包容疼爱,对自己苛刻要求,用她平凡简单的一生诠释了一个母亲的伟大,一份母爱的纯粹。
这份情比天高,这份爱比地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