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鸭, 一对老鸭 》
作者:莲子
好多年以前,我在《家庭》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其中有这样的一段内容:一位年轻的女记者,到无锡市的一位老知识分子家里采访,发现不大的客厅的上方墙上,挂着一幅一只老鸭的国画,而且厅里就仅此一幅画,别无二则。
至今,我还记得那幅中堂式的国画:一只老鸭蹲在一堵泥巴院墙的门口。陈旧的小院门并没全部关闭,还留着一个大大的缝隙。门口还有一棵老槐树。叶子虽然不是太稠密,但所呈现出来的绿意,却为整幅画原本所透出的某种落寞,起到很重要的调剂作用。老鸭匍匐在槐树根旁,脖子倒伸得很直,像是在侦听,又像是在等待。年轻的女记者感到浑身的不适。她不解地问道:“老伯,你如果是不想挂花卉或风景之类的,可以选择松鹤之类的呀!干嘛要把这只老鸭挂在你的厅里呢?”
当然,女记者的一切都是出于一片关心与热情。松鹤高雅名贵,松鹤延年,寓意即美好又吉祥。而老鸭,平凡低廉之极,况且还是一只老麻鸭呢?羽毛没有了一点儿的光亮。然而老人回答说:“啥都不需要啦,就挂这只老鸭好。”口气很平和,但却很坚定。那时,我尚年轻,也不太理解老人,只觉得这位老人可怜。显而易见,老人晚年过的是独居的生活。那只老屋门前的老鸭正是她晚年生活的写照。陈旧的小门里,一定保留着老人过去的故事。
几十年后,这只老鸭画却又再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而且竟然还是那么的清晰。让我又回想起这只老鸭画的,又是缘于芦山《怡心》老年温泉度假公寓的生活实践。在公寓里,我又常常看到这样一对老人,他们总是手拉手的走着路。男士八十五以上,女士也有八十岁的年龄了。据周围人说,女士来公寓的时间并不长,两个月的光景,经一位热心的老友从中介绍牵线,他们倆便生活到一块了。他们总是手拉着手,不管是出外逛景,还是在公寓大院里散步。吃饭时也是低声细语地互相关照着。那份爱像是由衷的。
这两位老人:老头是郑州电缆厂的退休职工,老婆没人知道她到底是什单位退休的,反正都说她也有退休金。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的事特别遭到一些人的褒贬。*在客房部前台大厅的几个真皮大沙发上,几位八十岁上下的老太太是长客。
每天上午点她们做罢拍打功后及下午三点午休后,准凑到那闲聊。看得出这几位老太太的生活条件都很优越。其本人为家庭付出也多,因此如今都觉得自己已功德圆满。尤其是在目前,她们的身体都比她们各自的老伴要好,她们可以不要老伴照顾,但是老伴却离不开她们的照顾,因此人前人后个个都表现得自信满满、洋洋得意,甚至连走路都带风。
在餐厅里,她们的座位是绝不容许别人坐的。有好几次开饭了,她们中有一两个姐妹没来,座位让别人坐上了,几个老太太一起嚷嚷道:“这个位置有人的,一会儿就来啦!”
在前台大厅,只要是她们几个凑到一块,或高声大语、或哈哈大笑,自在逍遥极了。有时也难免影响前台的接待或算账,但工作人员拿她们没辙。她们总是半开玩笑地说道:“咋!我们就是上帝他妈,管我们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对于那么一对耄耋临时夫妻,她们哪里会有好言?每当看到他们手拉着手在对面的花圃里慢慢行走时,这边便哇呐开了: “哎呀,弄啥呢?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 “真够改革开放的不是!” “有的人到公寓来就是为了找老伴的!” “听说老婆的儿子不同意!” “老头的妞也不支持!” 除此之外,也还有些能不够似的女人。比如当两位老人到超市里买回一双鞋时,有人当面就会说:“咋不买名牌的呢?” 当两位老人分别抱着衣服和洗衣粉一起到洗衣房洗衣服时,也会有人当面赐教:“用个塑料袋一下子提来呗!”
总之,谁都可以不拿这两位耄耋老人当碟儿菜,谁都可以在他们面前俏得像朵栀子花。关心之程度实在是过矣!每遇这种情况,两位老人都是笑笑。口里也喃喃有话,但别人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其实那些人压根儿也就没在乎他们的回答,只是随意撂出那么一句,便扭过头又去关注其他的事情去了。当然,绝大部分会员朋友对于这两位老人还是尊重的。当与他们迎到面时,都会主动地向他们打个招呼。从不在他俩的背后表现得大惊小怪或品头论足。本来吗,“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两位老人的健康状况不是多好,说话就没啥力气。有一天的傍晚,他们倆并排坐在公寓大院的大雪松下,我正好路过,他们竟然一起与我打招呼:“歌唱家!歌唱家!”也许是因为我曾帮助过他们。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同样怀着感动与尊敬的心理给他们拍了几张合影照片。然后走到他们面前,把照片点开放大给他们看。这时我清楚地听到了他们俩的呼吸声都特别的响。真的令我不寒而栗!两位老人都到了毫无缚鸡之力的生命阶段了,为什么还要结合在一起呢?有现成饭吃,能走出来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不就得了吗?
然而,当我再次瞅瞅照片上两人那自然而由衷的微笑时,顿时又明白了许多…… 多年以前的那幅国画、那只匍匐在老屋门口的老鸭、那位晚年独居的女士,全都一下子浮现在我的眼前。 *人虽然老矣,但人总归是人,什么时候都渴望自己能过得好一些。追求温暖与幸福,是人性的本能。孤单寂寞的日子,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一件残酷的事情。过去的人,因为穷、因为怕受伤害,多半把自己的心窗紧闭,听天由命,久而久之,便变得麻木,直至终老。
如今,由于时代不同,由于经济条件的提高,人们的生活理念也在不断的发生着变化。这两位老人算得上是新潮的了。他们按照公寓的收费标准一分不少的缴纳各种费用。这,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享有与其他人一样的人格尊严。他们不在乎别人是否给予他们什么的支持或赞美,他们只需要平静、安宁,没人侵犯、没人干扰。在淡淡的日子里有人陪伴、有人嘘寒问暖,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最灿烂的阳光、最清新的空气。
*今天二位老人并排端坐在那,好像就是为了等我来给他们照合影似的,其实是巧合。耄耋又结缘,分秒必珍惜!他们经常是形影不离。
这时天空中飘来了一片夕阳,她像往常一样照射着公寓的大院,也照射着高大的雪松。我突然发现我头顶上的一小片树枝轻微地颤抖了几下,随之像掉眼泪一样掉了几大滴雨水。
中午芦山这一带是下了一阵小雨。颤抖的树枝、几滴残留的雨水此时又拉长了我的思路。我胡思乱想起来:如果一旦有人对他们实行粗暴地干涉的话(据听说两方家庭的子女都反对他们结合),那么他们是一定不堪一击的,甚至会立即倒下,一命呜呼!
老鸭,两只老鸭!面对眼前的夕阳的余晖、雪松及两位并排坐着的老人所组成的画面,我们还是为他们献上一支祝福的歌,祝福他们能获得他们想要的那种简单的幸福、平静的美丽。
主诵简介:秋子。医务工作者。热爱文学,喜欢唱歌和朗诵。追求的是用美的声音传递人世间的爱。用自己的真挚诠释每一篇文章!声音穿透心灵,朗诵唤醒灵魂!
作者简介:李蕊莲,1947年10月生,河南潢川城关人。潢川高中66届毕业生。1968年11下放到潢川桃林乡吴集大队李门楼生产队(知青队)。1970年9月抽到县农机厂当工人。退休单位:河南信阳市电力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