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见闻
(一)收麦
文/王靖
父亲种了二亩麦,麦多麦少一样要收割晾晒。
现在收麦不比从前,不用花费大的力气。只要麦干到熟透,收割机进地。地里收麦,地头卖麦。
我父亲种麦,不为卖钱,为的是磨面自吃。今年麦旱了,收成不好,春季又没浇水,我家麦早早黄了。今年麦产量不高,亩平均八百斤左右,装了十三蛇皮袋,每袋一百三十斤左右,一共一千七百多斤。
扶风分塬下、北乡和中间,每年塬下和北乡开镰早,当这两个地方麦快收完的时候,我们这里麦才割到混茬。
当大地披上一件金色外衣时,在算黄算割声声催促时,我就坐不住了,因为家里有麦,得时刻关注着,因为我是农家女儿,得操心农事。我大姐和我一样三天两头给家里打电话,打探麦黄的消息,母亲安排我们这一周回家搭手收麦。
二亩麦,放在小时候就是我家地的一个零头,尽管麦少,我们还是人马三千地回来了(从宝鸡回来了五个人),回来这么多劳力,好似上山打虎一般。
父亲是个急性子,永远按捺不住他那心急火燎的性格。不等我们回来已经把麦晒到了晒场,其实现在的夏收我们回家派不上多大用场。我们回来更多的是看看父母,找寻一下以前劳动时的感觉。
现在人种麦少了,夏收不比从前忙了,忙天也就是一半天的事情。现在机械化收割人轻省了,可粮食却越种越少了。
父亲买了一个麦包,麦包是一个圆形铁桶,麦包洋气的很,一层一层可以往上提。父亲昨天把麦晒好,今天早上已经入包。
父亲说:任何时候一定要注重粮食的储存。
(二)玉米
西壕地里种了二亩玉米。
西壕地不是我家地,是包我改琴嫂子的地,包的时候地里种着一片五角枫,树挖完就开始种粮。
地离我家不远,走几百米就到了,地在坑里,下地时要弯腰下坡。
我父母一生勤勤恳恳,一有时间找块闲地,不是种菜就是种粮。母亲喜欢吃嫩棒,每年种玉米必不可少。我母亲也很聪明,知道一茬种出来的只能吃几天嫩棒,不几天玉米大片就老了。于是她隔十天种一茬玉米,等玉米结棒的时候,她就常有新鲜嫩棒吃了。就像我们小时候我母亲种的秋刀刀菜(扶风方言秋豆角),母亲在玉米地里点,让豆角蔓顺着玉米杆往上爬。我母亲也是隔一些时日在地里点一些。秋刀刀菜产量高,结起来繁得要命。每次我们去地里一摘就是一笼子。于是每年的七月到十月或者十一月霜杀了,我们家也没缺过菜吃。
现在我家周围绿树成林,环境好了,引得鸟儿争相前来垒窝筑巢。野鸡是生态环境好的最大受益者。
我不知道野鸡是好还是不好,反正我家乃至我家周围种得玉米就被野鸡糟蹋了个遍,野鸡懂战术,藏在四周树林子里,人来了它扑啦啦飞走,人一走它出来刨玉米,它整天神出鬼没无恶不作。西壕玉米出苗时,我母亲就整天端个板凳坐在地里赶野鸡,所以我家苗就出得整齐些,别人家苗出得稀稀拉拉。出苗率高这全归功于我母亲功劳。父亲说野鸡不能捕杀,这是国家保护动物,因着这个原因,野鸡整天在地里肆无忌惮横行霸道。
土地是个无穷无尽的宝藏,不但打粮食还生杂草,父母除一遍草过几天它又冒上来,如果适逢雨水丰沛,草便似凶了一样地长。今年五一草还不大的时候,我和父母把剩余的几档玉米锄完了。五月三日那天我们去杜呀地里,一只肥大的野鸡在地里偷食,父亲站在公路上“欧拾”,“欧拾”地赶,野鸡在地里旁若无人纹丝不动,急得父亲只好下到地里赶走了瓷乎乎的野鸡,我坐在我父亲三轮车上心想,这野鸡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光天化日之下赤裸裸地尽干坏事。
近日温度高,父亲前天给玉米灌了一水,如果水肥跟上,再加之适宜于植物生长的夏季,玉米会窜了节地“噌、噌、噌”往上长。
今年的玉米在父母的精心作务下,颜色墨绿,长势喜人。我想不久之后母亲就又会有嫩棒吃了。
(三)堡子
我们堡子不大,只有四十来户人家,这四十户人家是由以前的两家半发展起来的。
堡子 现在分为三大支,大都出了五伏,红事各过各的,白事放在一起过。
我是在堡子长大的,我家霸着涝池边。当我家迁到公路边上的时候,我已经离家上班了。每每回到老堡子,我的记忆不由自主就会飞回到过去,想起来那快乐的点点滴滴的儿时时光。
老堡子现在人不多,年轻人大都走了城里,有些老人去城里帮子女带孩子,村子里则剩了一些出不去的老人,每每回去老堡子,我要挨个问一遍人,以示对邻里乡亲的尊敬。
母亲现在不爱下堡子,因为我母亲仅有的两个好朋友已不在人世,我桂花婶是我母亲一生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得病走已经有三年时间,我大嫂(我家在我村辈分高,叫嫂子的个别比父母年龄还要大)在我母亲年轻时候有恩于我母亲,我母亲喜欢敬重大嫂,大嫂离开我们这个村子也已二年了,两个好朋友前后脚走了,从此我母亲就缺了说知心话的人。
我去堡子喜欢跟着母亲去,有时我们去老屋拿东西,去老屋要穿过堡子整条街道,有时我母亲想带我去堡子转转,我母亲一辈子是个好人,是受人爱戴和尊敬的人,去了堡子门上坐的邻居都不让我母亲走,非要拉话闲家常,我母亲走不开就和堡子里的人东家长西家短地坐着聊开了。
改琴嫂子长年居于省城西安,不是给虎虎(大儿)接送娃放学,就是给号号(小儿)看正在上幼儿园的女儿,最近由于新冠病情的影响,号号女儿在西安上不了幼儿园,改琴嫂子领回来在小杨幼儿园先上两个月,秋季再领回西安读一年级。这样我母亲又多了一个聊天的伴。回堡子去,我二妈、放心婶、八嫂、月宁嫂、七嫂、三嫂……坐在一起聊天聊得开心至极,往往这个时候母亲的出现令大家眼前一亮,纷纷叫母亲加入她们的队伍,聊天聊得时间长了,我父亲满世界地找不见母亲,我父亲心想母亲一定又是去堡子谝说(扶风方言聊天)去了,一下堡子准能找见她们,当大家伙聊得热火朝天时,我父亲也会加入进去说上几句话。男人不爱聊天,尤其像我父亲,一辈子生性爱劳动。我父亲是一九四四年生人,生在农历六月初三,属猴,我母亲时常取笑父亲说:父亲是猴儿尻子坐不住。
自从我家挪到公路边上之后,我也很少去堡子。堡子年轻人大都不在家,在外求学的、经商的、上班的、打工的,每个人在外面各忙各的事情,似乎堡子已经和他们毫无瓜葛,好多年轻人我已经多少年没见过面了,就拿我开云嫂一家来说,三个娃在深圳,把我开云嫂子也接到跟前去了,开云嫂子大儿(小兵)和我是同学,自打毕业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面。
还有个别打工的年轻人,父母妻儿在家,他们娶得媳妇我不认识,生的孩子我更不认识,每逢这时母亲就会给我讲一遍,这是谁谁谁家的儿媳妇,这又是谁谁谁的小孩。
人生轮回无常,球上的人每隔几十年都要换一茬,我们村子在我小时候的许多老人已经看不见了,现在徒留村庄在。
我想再过几十年,我再回老堡子,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呢?
(四)下凉
周六回扶风老家,温度飙升至三十七度,这种热让人已经无法忍受。
每次回老家,我和大姐有个约定俗成的规定,我们和二姐嫂子一定要陪父母去县上聚个餐,不是我们多么有钱,而是我们想着一定要让父母高兴高兴。
这个周六晚上,是农历闰四月十四,皓月当空,晚风习习,我们一家人从县上回来坐在门上拉家常。
嫂子突发奇想,给门上水泥地板铺好两张凉席,然后大姐、大姐夫、母亲、嫂子坐在凉席上,我和父亲分坐门两边,我们一边赏着月一边说着话,侄子和外甥女在里面房子打游戏。
我家门口地方大,门上铺个凉席既豁亮又畅快,路上不停有过路人和干农活的人,地里不时传来割麦机的“隆隆”声,和割麦机传出的“倒车请注意”的声音。
月亮下的景致别有一番情趣,两排水杉在月光下树荫婆娑,远处村庄模模糊糊,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这个时候村民大多已经进入梦乡,只有我们一大家子在兴致勃勃地聊着天。
我嫂子是个热闹人,既孝顺又可爱,脸上时常挂满笑容。我两个年龄相仿,想法常常一拍即合,也多亏了嫂子,经常开车带着父母到处逛,她的孝顺有目共睹,我父亲逢人就夸,说我家上辈子烧了高香,娶了个好儿媳妇。
明月皎洁,人心欢畅。聊天到凌晨十二点半,他(她)们四人迷迷糊糊地睡了,我父亲告诉我晚上一点有月食,为了看月食,也为了不辜负这大好的美景,我一直熬到凌晨一点,也没看见月食的出现,于是我也上二楼睡了。
晚上在门上铺凉席让我想到了小时候,那时我们也在夏天晚上在门上铺凉席睡觉乘凉。
只是多年以后天上的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而我们每个人已不再年轻。
真是岁月不饶人,我们静静地陪在父母身边,不变的是日月山川,而我们的容颜已然回不到从前去。
(五)燕子
燕子喜欢来我家,我家门道上面燕子分别垒了两个窝,一个在压面机上面,一个在楼道灯上面。
我母亲不喜欢燕子,嫌它脏拉屎,我母亲赶,父亲往回叫,久而久之,母亲不赶了,燕子也不走了。
去年两个窝里分别有七只小燕子,一个窝四个,一个窝三个,它们常常伸出圆圆的脑袋看着我们一家子。
去年七月份我们去了一趟日本,把家里钥匙给了二姐,我二姐不小心把前后门关了,七只燕子飞不出去活活饿死在家里,为此父母伤心不已,把二姐骂了好多天。
今年本想着不会有燕子来了,可是前一阵飞来三只,灯上面住着一对夫妻,压面机上面是独门独户,我侄子笑称这个小燕子是个“孤寡老人。”
我母亲再也不嫌燕子了,分别在两个窝下面铺了两个袋子接燕子拉下来的污秽物。我告诉母亲说你看这样多好,就当你养了三只宠物,城里人养宠物还得花钱买食,咱家燕子你连管都不管,你看燕子时不时飞出来站在门框上还能陪你唱唱歌解个闷。
父亲说燕子高攀得是富户人家,为此父亲还给燕子写了一首诗。
小小燕子真可爱,
成双成对进家来。
人鸟同居多和谐,
农家添喜又发财。
我想燕子的存在多少给了父母一些心灵上的慰藉,也带给我们小小地感动。
作者简介
王靖,女,扶风人,笔名荷塘月色、绿满四季。现供职于宝鸡某保险公司,喜欢登山,爱好文学,作品散见于各大网站、媒体及《宝鸡日报》,现为宝鸡散文杂文学会会员、金台区作家协会会员、扶风县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