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姿势》之雨娃丢失记
飞不动
雨娃是年近五十岁的智障残疾人,与年近八十岁且双目失明的老母亲相依度日。同母异父的过了而立之年的弟弟,虽然勤劳吃苦,东奔西走,努力挣钱,依然逃脱不了孑然一身的孤单,没有哪个姑娘会只为爱情进入这样的家庭。眼不明但心里亮的母亲为了不拖累小儿子成家,让小儿子立户分宅。户分了,房盖了,媳妇依然不知在哪个山顶踌躇张望。
雨娃从来不主动与人说话,你问一句,他答一句,他记不住自己属于哪个省,哪个市,哪个区,哪个街道办,哪个村,只知道自己小组的名字——三张。不说是出了区,就是出了街道办恐怕也很少有人知道“三张”在什么地方。家里有一台移动电话,母亲会摸索着打电话接电话,雨娃却不会,母亲教过好多次,雨娃无论如何也学不会,他的脑子里没有存储电话号码的模板!
奇怪的是,雨娃在双目失明的老母亲的指导下学会了骑电动三轮车。堂哥将三轮车买回来后,雨娃上去扭转车把,三轮车直接冲上了墙。雨娃害怕地不敢再摸三轮车的手把了,雨娃的母亲坐在雨娃身边耐心地手把手地指导示范,“给电不要过猛过量,要一点一点慢慢加电……”不知道有没有人静心想过,一个电动三轮车的车坐上,一边是七十多岁的双目失明的老母亲,一边是四十多岁的憨憨傻傻的智障儿,一个在尽心尽力地教,一个在专心致志地学。在广袤辽阔的疆域上该是多么奇特壮观的风景!雨娃学会了,雨娃能开着电动三轮车给羊割草,给狗捡食物,给鸡买饲料,给收羊奶的地方送羊奶了!
雨娃与母亲的生活来源虽然有弟弟打工挣钱接济与政府扶贫,生活依然过的苦苦巴巴。母子俩至今还住在几十年前盖的三间茅草屋里。然而,他们却一直在与悲苦的命运抗争。
雨娃养了四五只羊,三四条狗,一群鸡。因为他们是离村子几百米的独家独户。雨娃割草,捡拾破烂,捡拾垃圾堆里的剩菜剩饭,把一只只羊,一条条狗喂的皮毛光滑油亮,让雨娃和母亲气愤无奈的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不义之人将他们的狗和羊偷走几只。
2020年5月25日吃了早饭,雨娃骑着电动三轮车去买菜,他到超市里买了一把辣椒和几个西红柿,又到农贸杂货店买了两把扫帚,放到三轮车上,开着车就找不到回家的路。
两个钟头过去了,母亲有些担心,赶紧给小儿子打电话,小儿子立刻在附近所有的店面市场寻找,哪里都没有雨娃的影子。小儿子急忙找到本家的几个堂哥说明情况,堂哥们立马出动。大伯家六十多岁的大堂哥开车往北,三叔家五十多岁的堂哥开车往东,弟弟和大伯家四堂哥开车往西,堂嫂和村里热心的帮忙者开车往南,四面八方搜寻三四个小时毫无结果。就在茫然不知往哪个方向延伸寻找之时,村里有人说亲眼看见雨娃从川心润和超市出来后朝北而去。所有的人又一次搜寻了北边五十里路以内的地方。大家的判断是一样的,雨娃那样的人,三轮车没电了,他自然就会蹲在三轮车旁静静地看守着。结果还是没有踪迹。去派出所报案是需要等到二十四个小时以后的,雨娃那样的人,在外边怎么独自度过二十四个小时,谁也不知道二十四个小时之后会发生什么!
大家决定发朋友圈求助。
紧急寻人,雨娃,男,47岁,于5月25日下午2点10分在川心润和超市买东西时走失,上身穿蓝白相间T恤,下身穿黑色裤子,开一辆红色绿驹牌电动三轮车,有知情者请速于家人联系:18392541868
有酬谢!
朋友圈发出后北屯街道办北屯村北屯组的小伙子李鹏,第一时间跑到雨娃家里了解具体情况,不但动员他们“雷霆救援队”的自愿者协同寻找,还亲自跑到商店查看监控,在六七十以内的地方排查,一直找寻到雨娃有了消息,亲自陪同家属去泾阳接雨娃回家。
与此同时,北屯街道办武装部张焕锦部长电话联系到三叔家堂哥,详细地分析了情况,规划了寻找路线,亲自带着堂哥到沿路的各个商店查看监控,直到泾阳派出所打来电话,陪同家属到泾阳接回雨娃娃他才离开。
雨娃四十七岁了,这是第一次离开母亲超过了两个钟头,老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宁。就在她不停地摸索徘徊在门口的大槐树下,仰着头拍着大槐树粗糙的树干喃喃自语着:“槐树呀槐树,你可要保佑咱们的瓜雨娃平安无事呀”的时候,三十里以外的两个妹妹来了,大妹妹比她小一岁,小妹妹比她小两岁,三个老人的手握在一起,三颗心同时被雨娃揪扯成一团乱麻!雨娃的母亲揉着自己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痛心疾首地说:“都怪我,我不应该同意他买三轮车;我不应该给他教会开三轮车;我更不应该让他出去买菜!”两个妹妹安慰着姐姐,搀扶着姐姐。
与此同时,雨娃三叔家的堂姐右手拿起筷子的同时,左手就滑动手机屏幕,翻看到朋友圈时,突然眼睛大睁,心紧缩,立刻站起来对刚刚拿起筷子的丈夫和儿子说:“你们吃,雨娃走丢了……”“你吃完饭再去呀,再急也不在乎一顿饭的功夫!”丈夫的话没有说完,她已经出门下了楼。她知道兄弟姐妹们凡是发了朋友圈的一定都在四处寻找。她心急的是二娘,雨娃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二娘,夕阳的光芒簇拥着奔向大地,暮色早已做好了向大地进发的准备,觅食的鸟雀正飞在归巢的航线上,可怜的双目失明的二娘一个人会怎样……她越想心越急……
平时到二娘家老远就听见黄子与黑子的叫声,是不是雨娃带着两个狗走了,她下了车也没有听见狗叫。
二娘拉着她的手未语泪先流,她强装没事地说:“你放心,没有人会抢劫雨娃的,跑迷糊了,说不定一会自己就回来了。”安慰了二娘,她又对二娘的两个妹妹说:“姨,你们回家吧,我在这里陪着二娘,有什么情况,我给你们打电话,天黑了,路上一定注意安全!你们也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两个姨刚走,黑子和黄子从墙东边慢腾腾地走到门口的大槐树下,围着槐树转了一圈,又走到路口,像两个守门的狮子,坐了四五分钟,又回来,围着槐树转了一圈,有气无力的卧在了门口。
堂姐看见两条狗惊奇地给二娘说:“我来的时候没有听见狗叫,还以为雨娃带着狗走了。” 二娘告诉她雨娃走后两个小时,两条狗每过二十多分钟就到路口坐四五分钟,来回都围着槐树转一圈,无论谁来它们都不叫,食也不吃。堂姐本身就爱开玩笑,听了二娘的话,就到两条狗跟前,蹲下身,笑着说:“黑子黄子,雨娃肯定是迷路了,不会有事,你俩没有必要害怕,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吃饱了喝足了才有力气给咱们看着这些羊和鸡。” 虽然是在慕色里,堂姐分明看见两条狗的眼睛里噙满了晶莹的泪水。堂姐笑着擦去自己不由自主涌出的泪花。
深夜十二点多了,寻找未果的小儿子回来了,二娘对堂姐说:“梅,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我把雨娃没管好,把你们一个个害的。”堂姐双手扶在二娘瘦削的肩头。恳切地说:“二娘,我平时最钦佩你的明智,怎么说出这么糊涂的话,雨娃快五十岁了,还用你管吗?不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她说着眼里又渗出了泪水。
堂姐离开二娘家二十分钟后,给二娘打电话说她已经到家,其实,堂姐还在浓浓的夜色里四处搜寻雨娃的身影以及红色的绿驹牌电动车。
雨娃的弟弟安慰母亲说:“你睡一会吧,我也睡一会。”儿子心疼母亲,母亲怜惜儿子,娘家俩挤在一张床上和衣而眠。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机会和周公见面,刚刚闭上的眼睛总看见雨娃蜷缩在街头,似乎还能听见雨娃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
凌晨四点,弟弟走出家门,与此同时,堂哥们陆续出门,四散而去。一个不眠之夜,每个人的脸上颠簸着疲惫的焦灼。他们电话联系,十点找不到就贴寻人启事。十点半,一张张寻人启事张贴在一条条街道一个个商店墙壁。
夜幕刚刚褪去,住在雨娃家东边果树地里的凹子,抱着一大抱树枝放在雨娃家的羊圈旁,对雨娃母亲说;“姨,你放心,雨娃丢不了。今天再找不到,我明天就不上班了,我去找。一会我让我家里人再割些草送来。”
凹子话音未落,住在他们西边北屯村的盈盈就到了门前,二话不说就拿起扫帚里里外外扫的干干净净。放下扫帚,就拿起挤羊奶的桶说;“我去帮你挤羊奶。”随后,雨娃八十岁的三妈住着拐棍来了,雨娃的两个七十多岁的姨和姨夫也来了。堂姐提着一代热腾腾的包子递给二娘。冷冷清清的土坯房因了雨娃的丢失有点“门庭若市”的感觉。
下午五点,咸阳市泾阳县派出所打来电话,所有得到消息的人顷刻松了一口气,堂哥们争抢着去泾阳接雨娃,连同街道办的武装部长,雷家村的志愿者李鹏也不例外。雨娃母亲哭了,堂姐哭了,谁都知道这是激动的泪水。
九点雨娃回到了家,木木地坐在母亲身边,两滴泪久久地挂在腮边。黑子和黄子扑上来,一个贴在雨娃怀里,一个趴在雨娃背上,一个舔着雨娃的手背,一个舔着雨娃的脖子……堂姐笑着又哭着……没有想到,一个呆呆滞滞的雨娃牵动了这么多人的心!雨娃在家的时候谁也不会知道雨娃在他们心中占据着如此重要的地位!!!堂姐烧了水。对雨娃说:“洗洗脚,赶快去睡!!!”没有人问昨天晚上雨娃是怎么度过的。
2020-6-3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