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精神病院的期盼
表弟是家中老小排行老四,上面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他们均在乡下出生成长。表弟在二十八岁时因谈恋爱受挫,神经出了点状况,后因性格内向沉默寡言不愿与人沟通,随之而来的是精神病造访了这个善良帅气的男孩,而且是在他最好的年华。
表弟生病期间,叔叔婶婶曾带着他及全部积蓄,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乡下老家前往呼市看病,在那里租住了一间20多平米的小南房,叔叔为了补贴家用,在医院找了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一边给孩子看病一边打工,婶婶则寸步不离的看着表弟,以防他在寒冷的冬季走失。在城市的三年多,表弟的病还是时好时坏,那时,所带来的积蓄也所剩无几,另外,因病情影响,租房也非常困难,治病期间搬了几次家,最后出于无奈还是决定回农村老家,那里至少有还有几亩地,还有可以为他们遮风挡雨的两间房以及一个围墙的院落。
曾经有人说过:人生去过三个地方才算完整,医院、监狱、墓地!这三个地方能让人感悟健康、自由、活着!
回家后的十年里,表弟的病情还是不稳定难以控制,那时叔叔婶婶年近七旬,实在无力照顾表弟,于是家人决定将他送进这个走向健康却失去自由的地方,医院与监狱的连接点——精神病医院。
表弟在住院期间,叔叔婶婶又曾接回家一段时间,并打算病情好转就不再送医院了,可事情总是不遂人愿,在医院看似很好,可回家后就又犯病了。一天,在婶婶不经意间表弟走失了,那时正值严冬,叔叔婶婶疯了一样的四处寻找,天擦黑的时候在公路旁找到了蜷缩在树下的儿子,那一刻,母亲一把将他揽在怀里放声痛哭:"我苦命的儿啊,若找不到你让妈可咋活啊……"第二天,因连续几个小时的呼喊及急切的寻找,婶婶在路上摔倒两次,导致嗓子嘶哑,身上出现多处淤青,儿子找到了,母亲却病倒了。另婶婶的腿脚不好,表弟时不时的乱跑,她是看不住的。事后想想,这天若找不到,在料峭严寒的冬季,后果将不堪设想。另一次,一天中午表弟拿着铁勺子朝着正在做饭的母亲头上打去,顿时血流如柱,送往医院救治后,医生说如再用力些就会有生命危险,类似这样的事情常有发生,措不及防,后来不得已又送回了医院。这样做,似乎有些残忍,可对于一对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讲,这样的决定或许是为他做的最好的安排吧
来探望儿子,叔叔婶婶通常会带一些好吃的,我记忆最深每次必有的煮鸡蛋,那是婶婶自己喂养的鸡下的蛋,还有炸油饼,带着麦香松软而香甜,非常好吃。每到年根儿杀了猪,他们会第一时间来看儿子,那时,表弟即可以见到父母还能吃一顿美餐,是他最高兴最期待的事情了!第二天待叔叔婶婶回去的时候,送出他们看着那佝偻且步履蹒跚的背影渐行渐远,我都会很伤感,一对70多岁的老人,原本是享受儿孙绕膝的年龄了,可表弟的不幸,给这老两口种下了一辈子的心病以及对疲惫生活的无力感。 
前些天我去精神病院探望表弟,驱车沿路过了连接桥东与桥西的铁路架桥一路西行,快到气象局的不远处,路南的一座高层楼便是市精神病医院了,走进一楼我说明来意并做了登记,经护士允许后乘电梯上了六楼,另一个面无表情的护士帮我打开铁栅栏门的链锁,病人们听到铁门打开的吱呀声蜂拥而出,他们有秩序且规矩的站在门的两旁,每个人都新奇而惊异的凝望着我,带着孩子般的真诚。我试探的边走边向里面张望,尽管他们像是在迎接一位阅兵的将军,但我还是心怀恐惧诺诺地走了进去,一个较为年轻看模样有30岁出头的男子,热情的帮我拎东西,问我从哪来还问我外面冷不冷,那情景完全不像是精神病患者,倒像是遇到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走进病房,我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除了烟和水果外,我还炖了一锅红烧牛肉,那个帮我拎东西的殷勤男子,用手抓着吃了一块肉说:"我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真香!"我看着其他病人抿着嘴痴痴的看着盆里的肉,于是让表弟给每人分一块,表弟及不情愿又不舍得的给他们每人夹了一小块后,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这时,邻床的病人凑过来诺诺的对我说:"大姐,我能用你的手机给家里打个电话吗?"不等我回应,急急的报出一个电话号码,我无可奈何,帮他拨通,对方接电话的是他妻子,"喂!媳妇!我想你们了!呜…….""妈的腿好点了吗?老寒腿别让他多走路,要不然疼的厉害!媳妇,你的胃病好了没有,吃饭别吃油大太冷的……儿子的学习成绩怎样了?不行就补补课吧……"言之谆谆,情之切切,话语中充满了对家人的牵挂和满满的父爱以及思念之情。我觉得他说话流利,思维清晰,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而旁边的另一位病人略带调侃的语气说:"他因经济纠纷导致精神失常,平时糊涂,找谁都要账,可只要一提起他老婆孩子就清醒了"。
"哦" 我胡乱的回答着。
我认为除了爱,这种现象在医学上不知该怎样解释。
饭后表弟用期待的眼神哀求我说:"姐,我想回家,让我妈接我回家吧!"然后把脸转向窗外,此刻,窗外阳光正好,他却神情黯然的重复呢喃着:"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在这个物欲横流喧嚣嘈杂的年代,有多少人忙于奔波而停滞了回家的脚步?而他最大的梦想,仅仅是期盼回家!
在精神病医院,他们的生活范围仅限于一日清淡的三餐和一间拥有八张床位的病房,以及病房外一条长长的走廊,病人们每天会在走廊里,从一个尽头走向另一个尽头,就这么来来回回,不厌其烦,仿佛要奋力走出这高楼围墙的屏障,走向外面的世界,走向回家的路。医院偶尔会组织他们下楼去院子里放风,或者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每到这个时候,他们会高兴的像过年一样,渴望自由是每个人的本能,无关疾病。我不敢想象,一个人被囚禁在这个高楼铁窗中,孤独终老是怎样的一种生活,也不敢想象叔叔婶婶把自己的孩子送往这个永远失去自由的疯人院的苦楚与无奈!
叔叔婶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探望儿子,他们不识字,每次来只记得医院和我家的路线,除此之外哪都不去,害怕迷路了,下了火车直奔医院,晚上会在我家住一宿,第二天便急急忙忙的回去了,因家里还有猪、鸡和几只羊需要喂养,这是他们的全部副业,也是医院费用的部分来源,(剩余的费用由哥哥姐姐担负)。
是啊回家,无论健康或疾病,贫穷与富贵,每个人都需要回家,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家就是心灵的栖息地。那一刻,不知是出于怜惜的同情,还是出于孤苦的无援,我的眼中噙满泪水,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我自责我不能带他回家的无能为力,更不能给他回家的期许,那样会让他生活在无尽的等待与失落中!当我走出病房的那一刻,我不敢回头,我害怕看到他孤独无助的眼神,更害怕看到他痛彻绝望的表情!
走出医院的大门,我心里很难过,我没有直接回家,路过桥西的街心广场,在那里呆坐了很久。四月的阳光温暖明媚,广场上人来人往,两个机灵的小孩在我眼前追逐着嬉戏玩耍,看着他们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样子,不由得我又想起了木讷呆痴、可怜无助的表弟,泪水不觉悠然滑落,一场孤注一掷的情感将他的人生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将他的青春迷失在了最好的年华,让我感到痛心而惋惜,我无法想象,在那间没有温度的病房里他要生活多久?三年?五年?或许直至生命的终结……
佛家常说:人生在世,因欲念而困,因执念而苦,这就是矛盾和痛苦的根源,想不开放不下,是阻碍一个人通往幸福的最大屏障,生活中要学会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寻找一个心灵出口,而排遣和消除是释放自我的最好方式,打开心结,退一步海阔天空,给自己一个优雅的转身,这样或许他的人生会截然不同!
此刻,我不愿再感叹人生的冷暖,我只期盼表弟能够从精神的抑郁中转身而出,尽快恢复健康,重获自由,坚强快乐的活着,因为在远方的路口,你的父母在翘首期盼,期盼你回家!

作者简介:
周芮芳,企业退休职工,业余文学、朗读、摄影爱好者,喜欢用文字叙人叙事,用镜头记录足迹,迎着太阳的方向行走,温润自己,传递美好!
主播简介
范华,内蒙古乌兰察布人,行政管理人员,喜欢唱歌跳舞,喜欢用文字传递真情,以声音艺术赞美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