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唱和诗刊第275期]

浅谈诗词的意蕴与默契
作者:薛维敏

诗词的意蕴是就诗词的本身而言,而默契则是指诗词与其读者之间所形成的一种状态。下面,就此谈一点浅见。
为什么有很多唐诗读起来明白如话、却意蕴无穷?而后人的诗词总是给人直白而无味的感觉,甚至令人费解。这个问题还是很普遍的现象。虽然唐朝离我们较远,但是很多唐诗却非常容易理解,例如李白的《静夜思》、例如王昌龄的《出塞》、张继的《枫桥夜泊》。而离我们更近的一些诗词读起来却令人费解。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用过一个说法:“隔与不隔”,有的作品让人感觉到”隔“,有的”不隔“。说的意思和这个差不多,简单讲就是能否不凭借工具书或史料就可明白。 王国维的所谓“隔与不隔”,就是诗词作品与读者之间有无一种认知上的默契,而这种默契是很重要的。首先,从写景上看,是否自然生动自然: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写景如此,方为不隔。而姜夔(白石)的“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等句雕刻痕迹过浓,读起来虽有深曲之美,但终归不太好理解,没有陶渊明诗与《敕勒歌》直观而自然。 白石写景之作,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虽格韵高绝,然读者却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梅溪、梦窗诸家写景之病,皆在一“隔”字上。有人认为 “北宋风流,渡江遂绝”,亦非虚语。
另一种隔与不隔则表现在用典上,例如谢灵运的名句“池塘生春草”不隔,大家一看就明白。但是“谢家池上,江淹浦畔”读起来就“隔”。
王国维还说过”东坡之诗不隔,山谷则稍隔矣“。我们且不说黄庭坚与苏轼的诗,这里用大家更熟悉的苏轼词和辛弃疾词做一下比较。苏轼《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为什么苏轼的这首《水调歌头》读起来比较轻松而且流传更广呢,比较一下辛弃疾的《永遇乐 京口北固亭怀古》就知道了: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辛弃疾在词里说了好多人物和事迹,除了孙仲谋、廉颇外,其他人就不太容易了解了。寄奴是谁?原来他是南朝宋开国皇帝刘裕;而佛狸,则是魏太武帝拓跋焘的小字,又借代为魏太武帝拓跋焘;而元嘉,既是年号,又代之魏文帝刘义隆,元嘉草草说的是刘裕之子刘义隆北伐失败。
封狼居胥又有两重意思,第一层是汉朝霍去病远征匈奴大胜,于是“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第二层是刘义隆说:“闻王玄谟陈说,使人有封狼居胥意”,词中用“元嘉北伐”失利事,以影射南宋“隆兴北伐”之事。
相比较而言,苏轼的词可以放在初中课本里学习,而辛弃疾的词则应该放在高中课本里,显然学习《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必须具有相当的历史知识的修养才能读懂。
意蕴就是指诗词中包含的意思,有的在诗中说了出来,有的没有说出 ,如同水墨画的留白。
例如《枫桥夜泊》,诗中描写了羁旅游人难以入睡,此时夜半钟声入耳。诗到此结束,但是言外之意令人产生遐想,是钟声令游人难以入眠吗?还是因为睡不着所以更清楚的听到钟声? 这之后呢?诗人在想什么,是否会一夜无眠呢?据说张继是唐朝安史之乱后,途经寒山寺时写下的一首羁旅诗。想必时逢国难,前途未卜,或是诗人难以入睡的原因。不知道这个心事重重而失眠的诗人明天会是怎样呢?
读唐诗,我们接触最多的唐诗是绝句,因为篇幅的原因,绝句文字精炼也没有太多的空间用典。唐人常用意象说话少发议论,多有深远的意蕴。 这正是唐诗的魅力与奥妙。
可见,意蕴与默契之间并不矛盾,意蕴使得诗词具有可读性,默契则是可读性的延伸,两者之间往往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好的诗词,总是富有意蕴,好的赏读,又总是具有某种默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