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新的严肃 飘逸的深沉
——读刘卫《大地的乳汁》
文/孙 津
古往今来,不同民族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喜好或习惯,就是把大地比作母亲,所以大地应该是有乳汁的。既然是母亲,所以就又赋予了大地许多优良品德和美好希冀,比如无私奉献、宽厚包容、美丽端庄、幸福永驻等。但是,吃大地奶水长大的人们不知可曾想过一个问题,即自己是否自然而然地就具有或承继了大地的优良品德,又是否自然而然地就应该实现美好希冀。
这个问题很复杂。对此,刘卫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诗意展现了这个问题的伦理意义和重要性。正因为如此,刘卫的诗集《大地的乳汁》的诗意才显示出了自己明显的特点,或许可以叫做清新的严肃和飘逸的深沉。
当然,答案并不是绝对或单一的,因为这其中的伦理,就在于人是自然的组成部分。根据这个伦理,“天”和“人”并不是、没有、也不可能“合一”,但人却可以、也应该参悟到自己与自然万物的共生性质,而不只是对象性地利用自然,更不应该伤害自然。这些道理看起来简单,但真正理解要靠随时随地的自觉性;这些话说起来也容易,但每当面对眼前利益的时候往往就会采取相反的行为或做法。这些严肃的现实和深沉的问题,刘卫不仅是用诗来体悟的,而且就当作诗意来挥洒,以至于自觉的责任感竟是在清新和飘逸的审美中被培植和确立的。
其实,大地也是有源头的,也需要持续而永久的滋养,其养料包括山河阳光、雨雪风雷。有了这种滋养和幻变,亿万年积淀孕造出的大地乳汁才如此醇厚香甜。然而,曾几何时,着急的人们已不耐烦厚积沉稳的生存节奏,逐利的脚步更是匆匆疏离了对大地的感情。在刘卫的笔下,“空心村”的状况无言地袒露着大地的凄婉,那是流失了人的生命活力、从而无所附丽的虚空。“村庄出走了”,“村民结伴于外出务工的路上”,他们“把对面的山掏空了才走”,“曾经的村庄”,“拾荒人不愿来”。
刘卫天生与自然亲近,不管到什么地方,总能把那里的风貌环境和人情故事变成诗。因此,她的诗作并不、也无需编造时空,所说的地点大多也是真实的,大到北京、深圳、遵义等都市,小到白仓镇、观前村等乡间。这种真实感,其实来自对大地的感情,所以地名本身就是值得尊重的。然而,现代化竞争也在同样的大地上激烈上演,一个不小心,自然的毁损和资源的争夺就会使大地满目疮痍。《大山深处》是一篇长篇纪实,读来触目惊心。“挖掘机依旧轰隆,如长了脓的痈疮,不顾一切地掀开大山的皮肉,掘出白骨”。也许是希冀亡羊补牢吧,诗句就说“大山深处,生活的安宁,如抽刀断水,回来了。”然而,能否找回青山绿水也还很难说,因为大地有自己时空,一旦变换了就无法恢复。果真如此的话,那可真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了。
不过,如果以为刘卫的意思是用诗来揭露和谴责人对自然的破坏,从而把自然状态以及人和自然的关系描写得惨兮兮的,那就大错特错了。这部诗集共分三辑,标题分别叫做“大地轴心”“地标发芽”和“青山不蚀”,也就是说,一切都还有希望。因此,同样是描写大地,《远方》却直抒心境,思绪飘逸。希望有美好的自然,而自然本身也寄托或承载着希望,所以远方就成了眼前。“远方,远方啊!”“是我不能触及的土地”。“昆仑不曾想过雪域,我总想着雪莲花坚贞的花瓣;喜马拉雅不曾想过图腾,我总想在身上画上人类文明的符号。”
事实上,刘卫要的是自由,尤其是灵魂的自由。她曾在叫做《并非遗言》的杂文中说,她要放飞自己的灵魂,任其无拘无束地漂泊,这样她也就能徜徉在山水间了。每日自由自在,随性而作,要是有人找她了,也可呼之即出。有了这种境界,刘卫的诗意不仅情感真挚,描写细腻,而且也观察准确,宏观思考,所以倾向明确;又由于有了这种境界,刘卫其实不是在写诗,而是诗意地活着;还是由于有了这种境界,刘卫才说“创作是一件普通的事情”。
刘卫的话是对的。认真想来,天下又有什么事情不是“普通的”呢,只是再普通的事情也有会做和不会做以及做得好和做不好的分别。刘卫会做并能做好写诗这件普通的事,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她就是诗。
孙津,北京师范大学政治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