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风小筑头条版总第23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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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隐寺里叙人生(连载八)
文/金阿云

你有过一段辉煌灿烂的人生,可我一直过得穷困平淡呢。刘秋忆出神地说。那个炎热的夏末的一个早上,薄雾绕青山。我带着五百块钱,拎着几件薄衣服,就悄悄地离开了家乡灵坪,甚至没有对父母说一句话。到了梅丽镇,我在街头徘徊了一天,傍晚就躲在一个旧的八角凉亭熬夜。蚊子叮在我身上起了小小包子,难以睡眠。我痛苦地回想自己代教的日子,过得那么狼狈无能,误人子弟,真是个废物。难道我的基因里就是学不好普通话,还是我的性格使然而不去认真学好普通话呢?别想教书的事,我要得寻份活儿干,才能生存下去,再也不要回到家乡了。至于文学梦,我还要继续圆下去。
第二天早上,日头一冒出,就火辣辣的烫。我就来到梅丽镇仙柳工业区,硬着头皮,打听了好几家公司,问要不要招人。可是,他们都不愿意招我,说公司人员已满,怎会要我这样的人呢?我没什么学历,也不懂得电脑的技术,个子矮小单薄。我从早上转到傍晚,一无所获,便买了三个白馍馍充饥,喝点白开水解渴。我只得又躲到凉亭里过夜,任凭蚊子叮咬,难以入睡啊!
第三天早上,我转往镇西工业区行走,寻问了几个工厂,也没人愿意招聘我。任凭太阳烤晒,我沮丧地只得在水泥路上徘徊,不知道今后的日子如何打发呢。日头愈来愈热,我实在受不了烤照,头重脚轻,只得到路边的一棵樟树下乘凉。忽听到有人在叫我。我连忙抬起头一望,不由地脸更火红了起来。原来是《芽发》主编梁老师路过樟树看到我呢。
梁老师望着我的神色就问:“还在代教嘛?”
“不教了,我想到厂里寻份活儿干干。”我不敢正视梁老师。
梁老师就说:“代教好嘛,可有时间看书写东西呢。你的文章有的写得有点意思,但还缺乏火候,尤其是语言还不够老练。”
“谢谢你的关心,可我教不好学生。”我只得如实地回答。
“你会电脑吗?”梁老师失望地说。
“不会呢。”我极沮丧地说。
“帮你寻点粗重的活儿干,如何?”梁老师说。
“好,好,有什么活干都行。”我真求之不得地说。
梁老师就带我到附近的一家叫荣工的电子厂。我俩走过厂门,上了二楼办公室。办公室里走出一位四十多岁的胖壮汉。胖壮汉望着梁老师就亲热地说:“梁老兄,什么风把你吹来呗?”
“东风呗,老王弟,你厂里缺乏工人嘛?”梁老师哈哈地笑说。
“缺泛一位打杂的。”王老板一脸迷惑地打量着我说。
“这是我的亲戚,帮你厂打工如何,请多关照啊!”梁老师就直白地说,“他是山里人,一般都会吃点苦的。”
“好,好,你介绍的,我们喝杯茶吧。”王老板欲请梁老师品茶。
“不,我还有事,这事就拜托你了。”梁老师就要出去,我跟着他出去。
走出厂房,梁老师就对我说:“你要好好地干活儿,有空才写东西。这个厂是我老乡小学同学的,人挺实在的。你到他厂打工,要自己租房子。明天,你早一点到他厂去吧。”
“谢谢您,梁老师!”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的好!
我有了活儿干,便在厂附近租了一间矮小石瓦房租住。我才写封信给父母,骗他们说自己在南州那边打工,不用寻我。
从此,我就在荣工电子厂上班。我先在它厂里搬运货物的。一些半成品的产品,我要把它从一楼搬上二楼、三楼给员工搭配,又把做好的成品从二楼、三楼搬下一楼,再装上货车送货。一天把货物搬上搬下,我累得浑身疼痛,双脚打颤的。到了晚上,我卧在木板床上都酸痛得睡不着觉,经常噩梦连连,还能想到文学什么啊!时间长了,我就习以为常了,体质倒强壮了许多。有时,我帮厂里打扫卫生,还打冲床注塑什么的。每到下午下班,我回到出租房,做饭吃饭洗衣,然后就翻读一些旧书旧报。偶尔,我还写些东西自娱自乐,但很少与工人一块儿玩乐的。一个月里,荣工厂有二天休息,我就到梅丽镇的新华书店买一二本薄书看,但就不敢回老家灵坪村。我怕见到我的学生,还有乡亲父母他们的。我也没有写信给道释大师,讲自己的情况。毕竟,梅丽镇离家乡近。我还时了解到家乡的一些情况。老家年轻的,中年的都往外打工经商去了。许多人携老带小到道城镇打工生活。孩子也到城镇或附近乡村小学读书。灵坪小学的学生愈来愈小,后来学校就关闭停了。老家的许多山田地也荒芜了。
我在荣工电子厂打工的第三年春,来了一位叫许桂蕊的女子,是安徽肥东人。许桂蕊脸胖胖的有颗黑痣,眼睛黑大,身材粗壮,竟是高中毕业的。桂蕊先在厂里搭电子产品,后来被王老板安排到仓库当记账员。我与她接触倒多了起来。桂蕊知道我爱看书,还能写点东西,她也喜欢看些书。俩人就互有好感。我是在她面前说自己发表过文章呢。桂蕊就经常鼓励我多写点东西,将来说不定会成为作家的。
我俩接触了二年多后,就结为夫妻,就到梅丽镇迎凤巷长租到一间旧瓦房住,生了一个女儿叫月英。当时,我曾想买一台电脑用电脑打字写稿,可又舍不得花钱,就一直没有买电脑的,也没有接触电脑这玩意儿。现在,我写东西,还是用手写稿子,然后到邮局投稿的。
老婆桂蕊原先对我写作充满了期待,但时间久了,见我的文章没有常在报刊上露脸,更没有得过上千元的稿酬,也就心灰意冷了。我家有了女儿后,开支就大了起来。许桂蕊的脾气就丑多了。她发脾气说,秋忆你是个窝囊废,只知道写东西,又写不出鸟儿来。这样下去,不知猴年马月才有我们自己的房子。她还叫我租辆电瓶三轮车,晚上到外拉客。搞点收入补贴家用。我聪耳不闻,我行我素地有空就躲在家里看点书写点东西,有空还到附近村庄游玩,寻找写作素材呢。我爱上文学,就像有人爱上烟酒,爱上扑克打赌一样,是很难戒掉的。再说,我除了在厂打工,就不敢冒险去做生意什么的。我爱钱,但不会挣钱。桂蕊见我如此,也就奈何不得。她就睁一眼闭一眼地让我干我喜爱的东西。毕竟,我打工的钱大部分都上交给她了。我也没有其他不良的爱好!
我写的稿子投给各杂志很少刊发的。现在,作者都用电脑写作发送电子稿。我还是用手写稿,再投往邮局到各杂志社,怎能会被编辑所录用啊?还是我写的稿子质量不过关,还在原地踏步呢?梁老师后来还给我写了一封信说,秋忆,你认真地干好你的活儿。文学把她当作爱好吧。写作毕竟要有激情灵感,更要文字功底的。至今你还在浅层次写作,没有深入的写到人的性格,抓住人的本质,事件的发展变化来写人的。
读着梁老师的信,他怀疑我不是块写作的料,但我还不甘心呢?我想着年少要成莫言第二。
我与桂蕊结婚两年之后,我才敢到老家走走。父母还在老家种点田地,砍些柴伐树木搞点钱。柴没人要了,父亲就养母鸡养点蛋到镇上换钱。黄牛早已不放养,卖了。山里的田地许多没人种了,梯隐寺外的田地也已荒芜了。我有女儿后,父母给我一万块钱,不久,母亲病倒,送到梅丽镇一检查,竟是胃癌晚期。我们就把母亲送到老家等死。三个月后,母亲就病亡了。她花光了父亲所有的积蓄。我与姐姐便草率地埋葬了母亲。父亲一下子头发全白了,也很少干农活了。姐姐就出了五千块钱给父亲花用,我曾叫父亲到我家与我一起生活。父亲就不同意,他一个人呆在老家旧房子过日子。
过了六年后,父亲也病逝了。我与姐姐花了五万块钱,办得风光了一点,也埋葬了父亲。双亲已走,我才感到人生的残酷无奈呵。亲不在,你想行孝叫一声父亲母亲都不可能了。至于这里梯隐寺里的道释大师,他也圆寂成佛了。大师比我母亲去世还迟三年哩,倒是高龄成佛了,九十八岁啊。当时,荣工电子厂很忙,工人都在加班。我也日夜在打注塑机注塑产品,没有送道释大师上山。道释大师真的对我很关心,曾叫我好好写梯隐寺的历史,古迹,好给后人一点历史面貌。我辜负了大师对我的厚爱!我真是个无情浅薄的人啊!说到文章,我得到最多的一篇稿费奖金是《村里的丰碑》征文,在银川日报获得二等奖,得了八百块钱。还有一篇小说叫《通车典礼》。那时你到家乡参加通车典礼的事编写的。当时,望着许多村人围着你的车,无比羡慕,你戴着黑镜春风得意的样子,令我自卑无比。我要过去与你套近乎,但想到自己过得如此平庸,也就作罢。哪晓得,我根据你的传说撰写了一篇小说《通车典礼》,改了三遍,然后投往北京一家叫《秋风》的杂志,竟没料到她能获得全国征文二等奖呢。《秋风》编辑部还写信邀请我十月到北京参加笔会,还有领奖什么的。我激动的读着信,竟然高兴得手舞足蹈,三天三夜都睡不着觉呢!这封信,我不知道自己翻读了不只上千遍吧,终于认为自己要出仕成名了,鹏程万里任展翅。许桂蕊也很开心,她也认为我大有前途,一片灿烂。
荣工电子老板许了我六天的假日。我领着老婆给我的五千块钱,就兴冲冲地乘坐盛金的大巴车前往北京领奖。
北京的繁华自不用说。我一下车站就叫辆出租车到了《秋风》杂志社举办地优端国际大酒店。酒店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辉煌气魄,我还得交了二千一百元的会务费,参加了获奖典礼,笔会,但只收了一个奖杯,一份证书,一个皮包,听了几位作家的课,共三天半时间。我带的几篇小说稿,也被《秋风》的编辑枪毙了。他冷漠地说我写得太平淡一般化,只是个文痴。
我预期落空,扫兴而归。荣工厂里的员工问我到北京领奖,得多少奖金稿费。我红着脸说,不多,只有八百块钱。他们笑着说,全国文学二等奖,只有八百块钱,来回车票也不够,也太少了。我就嘿嘿地说,太少了,不合算。老婆倒没有揭穿我的西洋镜。她叫我别把文章当回事,好好的打工干活儿。我诺诺的说,现在编辑都骗作者的钱!我还是坚持写稿子,但很少再去投稿了。
现在,我一家三口过着极平淡的日子,存有三十多万块钱,在梅丽镇也买不到半套小房子。说到房子,我头都疼了。我曾对桂蕊说,我们到老家灵坪建间房子,在城镇很难买到房子的。桂蕊就气乎乎地说,老家都没人住了,你还要到老家建房子,神经病啊?你要到老家去,你就一个人过日子。我与你离婚,女儿跟她过日子。话已如此,我只好默不作声。
这几年,我倒经常到老家走走。望到村里已经没有年轻人,老人也愈来愈少。只有过年的时候,村里人才多了起来。望着我曾读过的教过的村小,早已停办了,已变成了荒院。我更有说不出的感叹。沧海桑田,今非昨。山村肥田无人耕,城镇马路到处是人与车!象我这样的家庭,租住在城镇,可城镇又容不我的家啊。因没房子,女儿读书,只能化大钱上小学初中,甚至上上不了学,只能转到离镇很远的乡村中心学校读书,低人一等。我老婆不甘心,就化几万块把女儿送到一般的私立小中学读。我曾劝老婆别读什么私立,咱们还没房子。老婆就大骂我是个废物,难道叫女儿今后也象我一样干苦活。我只得哑然无声。其在,我初在厂里打工,一个只有三百多,但比代教工资高,现在我的工资一年只有四万多点。老板还说我是个套子里的人,不喜社交,没有上进心。我打了那么多年工,也没有升到管理层员工怪不得老婆也有点瞧不起我。其实,我村有好多人在城镇卖不来房子,过得沉重。好多青年人都要打光棍呢。有家的地方无法生存,有生存的地方又不是永久的家。那时,我一直没有到梯隐寺看看,就怕引起自己的无限伤感。一座那么大的千年古刹,就这么悄然无声的破烂下去,无人看管。我更觉得对不起梯隐寺的道释大师,没有深入掌握梯隐寺的历史情况,更没能写出梯隐寺的风云。大师的圆寂,我没有伴在他身边,孤薄无情啊。今天,我厂放年假,才骑上电瓶车上了老家,把车放在老房子旁,才登上了久别的梯隐寺……
说到这里,刘秋忆就停了一下说:“现在由你说自己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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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 人 风 釆

金阿云,浙江人。出身山村,爱好阅读写作,已在《作家》微刊,及《读者文摘》《秦川》《温州日报》《三秦文学》《诗天子》《特区诗刊》《西部散文选刊》等刊物、微信平台刊发小说散文一百多篇(首),偶获小奖,系中国西部散文协会会员、秦川文学院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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