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风小筑头条版总第2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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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隐寺里叙人生(中篇连载五)
文/金阿云
刘秋忆叙述。那时,我在村里也读了上百册的书,但都只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的。更没有深入仔细的精读一部经典名著,领略书里的写作方法,时代意义。书中出现的陌生字句,我就想当然的一扫而过,有的字,我就把它当边旁字读,甚至猜测而过呢。这为以后我在代教时,读出许多白眼字,闹出了很多笑话……也搞砸了代教的饭碗。
我在老家三年多里,也真写了不少的稿子,投寄往各个文学编辑部,但都没有一点任何的消息啊!为此,我甚至拎着稿子到过了县城《芽发》编辑部,甚至坐车到过地区永宁市《永宁文学》编辑,但编辑先生看了我的稿子说,写得太幼稚,要多读书,多练笔,多深入生活,才能写出好作品来。尤其是《芽发》主编梁英华对我说,多写点日记吧,尤其是读书笔记。文笔好了,文章要是有点内容,他一定把我登发出来来。我红着脸连连应道,谢谢了。梁老师还叫我好好在家干农活,有了饭吃,才能写好文章呗。
有一次,我拎着稿子在梅丽镇车站,准备乘车到县城《芽发》编辑部,巧逢到了小学老师何丽丽。她也要到县城办什么事。那在公交车上,何老师问我现在干什么。我就直言说,在家干点农活儿,就想写文章当作家。何老师便拿了我的稿子看了下说,写得有点意思,就是字太潦草了。她还说我有志气,现在社会啊,农村孩子离开学校后,就是出去打工做生意,一门心思想挣钱,像我要自学当作家的,另类中的另类啊。她追问我想不想代教。我一听有代教,就激动不知说什么好呢。当时,何老师已调到岭西乡中心校当到校长,还兼乡教办的副主任呢。听说许多乡村小学都缺教师,很多有点文化的还不愿意代教,嫌工资太低呢。
到了秋初,何老师果然把我推荐到西沟小学代教三年级语文。听说原来的语文老师姓王,四十岁,民办教师。他嫌教书工资太低,只有六十多块。他就辞职到外省搞服装生意。西沟村离我村有10里路远,立在青龙山北坡山上,也有三百多户。小学就在村西头,是有一座破庙改建的学校,也有五个年级,学生也有一百多人呢,连我有六个老师。校边的两棵大樟树,浓荫压地,很有气势。
那个初秋上午,天气闷热,烈日炎炎。我穿件白衬衣挟着书本紧张地迈上右边的三年级的教室。面对着二十个学生,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呢。过了好久,我才翻着语文第一课《我们的民族小学》。我竟连续读了几个白眼字,把绒读成“龙”,把傣读成“泰”,把绚读成“句”。几个学生就忍不住地轻声笑了,但也没说什么。第一次课堂,我就给学生留下很坏的印象,但没有引起重视呢。我依然翻读着我的课外书,没有耐心的备课,更没有注意自己的仪表言行。
我普通话不准,字也写得很潦草。有个女学生举手说,刘老师,你的字。我红着脸说,知道了。可我一提起粉笔就龙飞凤舞了起来的,学生就背地里议论我的不是了。课堂纪律就慢慢的松弛了下来。
二个月后的一节课堂上,我用半土半白的普通话讲叙如何观察事物写习作。有个叫张应龙的学生竟与一个叫阿益男孩讲闲话。我极生气地到他的书桌边指着桌子喊他俩安静点。张应龙竟然恶狠狠地骂我当什么教师,连普通话都讲得不阴不阳的,像个什么样子。我一气之下就狠刮了张应龙一耳光。张应龙的脸就火辣辣的红肿起来。他哭闹着直冲出教室,往他家的方向狂奔去。同学们都被我的手段给镇住了,一时没有出声。教室里静得出奇,我心里倒害怕了起来,但强作镇静,叫学生好好地写作文。
半个钟头后,我回到了办公室。张应龙父亲怒气冲冲地闯进了办公室。他举起拳头就要砸我脸面,被两位女老师拉开了。许多同学都围了过来,瞧热闹。有的同学还当我的脸说我种种不是。柳宗高校长从外边来,知道我的情况后,他生气地对张应龙父亲说,秋忆做的不对,但还年轻,刚当教师,难免会犯错的。张应龙父亲就说,他还留在学校当教师,我的孩子就别来上学了。他怒气冲冲地走了。
当时,西沟小学一时还找不到代课教师。柳校长还想留我代教,可是许多家长陆续到校反映我种种不是,什么普通话不准,脾气暴躁,字写得潦草。柳校长就不再坚持了。他就辞退了我。我只代教了半个学期,只得九十多块钱,就被打发回家了。
我灰溜溜地返回了灵坪老家。父亲叫我别在家里再写什么东西了,到外打工,挣钱自已养活自已。我怎听得进去,还要懒在老家牧牛种田地看书写东西。父母一时还奈何不了我的。
此时,我经常赶着老黄牛放在梯隐寺外的山林上,然后到梯隐寺里玩。道释大师知道我代教二个月就被辞退,很是惋惜。道释大师说,教师这职业很好嘛,这么不努力去教好学生呢。我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难教啊,现在的‘孩子野得很,教不了。道释大师就说,为人师者,要有自身正,学养才华好,才能教好学生的,不能为自己的不努力找借口吧。我只得自嘲地说,我不是块教师的料啊,但我一定会写出好文章的。道释大师就意味深长地说,孩子,未来的路很长,今后别犯同样的错误呀。我就不经意地点头说,是,是。
闲扯后,道释大师念经或在寺里寺外种庄稼。我则随意地行走在几座灰灰旧旧的殿宇里。殿宇梁柱都很灰黑驻了虫孔,瓦片深黑上了泥巴,有上百年多的苍桑。除了大雄宝殿上有几幅佛像,其他殿宇只有几只香炉,更没有立什么佛身佛像呢,给人阴森森的感觉的。行走在石阶殿宇里,终有种穿越古代历史的感觉。
有一天早上,我又来到梯隐寺的古井,俯观着幽清清的水,渗出古井,缓缓地流向寺外的水田。我就好奇地问道释大师,师父,这古寺有多少年了,寺外的水稻田原来也是你寺里的嘛?道释大师说,他听师父说,这梯隐寺已有上千年的古寺了,比你灵坪村还早四百多年呢。我来梯隐寺,还只有三岁多,是老师父他们把我抚养大的。当时,寺里有十几个和尚,很热闹的。我们都种植寺外田地,很少去化缘的。解放后,师父圆寂,许多师兄都还俗了。田地也就归集你村种植了。文化大革命,政府硬叫我还俗,就当了十多年的俗人,在你村里打过小队呢。解放前,梅丽镇的大地主倪荣彪先生,倒也经常到寺里施恩念佛。我也领养了好几个孤儿,先后都离开了寺院自谋生路,过俗人生活。在文革中,倪荣彪先生就被红卫兵活活批斗死,我倒冒险地偷偷从他家里捡来许多古书就藏在寺里地下,现都给你拿去看了。
我又问道,你抚养的孤儿都在那儿呢?
道释大师就说,现在他们也都五、六十岁了,附近几个村庄都有。可能他们家庭也只一般,哪有时间到寺里走走啊,也都到外打工经商去,你不去外打工啊?
哦,你也有很多故事哩。我就默然不作声了。
道释大师神色淡然地说,出家修行也是前世的缘份,以清静修身,无贪无欲,别在意世俗家事,普渡众人,谁能恒心做到呢。
我又说了一句:大师,你也收个徒弟,可以传衣钵……
道释大师说,现在人们生活好了,谁还诚心诚意当和尚呢,随缘吧。
我又说,现在社会好了,你可以化缘把寺院修补建设好,太破旧了。
道释大师就说,我年龄大了,就是化点钱也修补不了这座古寺。在这深山高地,没有几千上百万是不能动工的,靠东补一下,西搞一下,白白浪费了施主的钱银,也是罪过啊。我能自食其力,就好了。这座寺院,今后是否留下,就靠佛祖的造化吧。
我不好再问什么了,但梯隐寺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难以挥去。
我练笔写了一篇短篇小说《深宫寺里的禅师》投往了县刊《芽发》,竟然刊发了,还寄来了三十块钱。《芽发》杂志主编梁英华还给我写了一封信,要我好好的读研些名著,多多练笔,多观察现今的农村,必定会写出佳作来。我时时翻着新寄来的《芽发》杂志,盯着自己的文章,兴奋地竟然几夜合不着眼呢。我还把自己的样刊拎到村小给老师看读呢。他们读了都夸耀我是个作家了。村里人也知道我竟然能发表了小说,更另眼相看了。父母再也不对我说三道四说什么了。他们似乎认为我真的成为村里第一个“文曲星”呢。
第二年初春,我村小学四年级的语文老师黄正林辞职到外经商去。黄正林年轻,高中毕业,就到我村代教。他教书蛮行的,带的学生成绩挺不错,全乡统考都是第一名哩。可能他嫌代课工资太低了,只有五、六十块钱,就到外闯世界去了。当时,山村的年轻人都到外闯世界,挣钱奔富路。只有中年人、老年人在家施弄庄稼,孩子还留在村里读书。乡村许多老师都是民办代教的,文化程度不很高。村里四年级语文老师没有,一时也请不到人。灵坪小学校长刘举高就到我家请我去代教,说我有文化能写文章,一定会教好学生的。父母更鼓励我去代教,毕竟在家放牛割草不成个样子。我也心动了,靠写作吃饭毕竟是个遥远的梦吧。
我重走上了我读了五年书的村小灵坪小学,小学还在祠堂对面的小山丘下的大平地上,平房,有五个教室,一个办公室,很干净。教室外是片新平整的大操场,还植上三棵冬青树,比我小时候的学校好多了。
刘高举校长安排我教四年级语文,还有三年级数学。他还说,吾村的孩子很单纯,安心教学生。学生都会认真听课的。我就说,我尽力而为吧。
那个寒冷的初春早上,我理着平头,穿上刚买的蓝加克,心潮激动地登上四年级的教室,扫视着三十个学仔,一时竟然开不了口。学仔们都坐得端端正正的,很好奇地打量着我。良久,我才转过神说:各位同学们,与你们同行,是我们的缘份,让我们一起好好努力,争做优秀学子,为村争光,同学们都热烈地鼓起了掌声,久久不息。
同学们都喜欢我上的课,我比以前老练了许多,毕竟我已二十三岁了,我特会讲佛故事。同学都被我的故事所打动,夸我是文学天才呢,可我毛病还不时出现。说普通话不准,备课不甚认真,字写得还很潦草的。我曾想改变这些坏“毛病”,学好普通话。这些“坏”东西好像我的娘胎里带来一样,一时更很难改变过来的。当时,我曾想买台录音机,买磁带,好好地学习普通话。可一台录音机要上百多块钱,我就惜不得花钱买呢。我更放不下脸求同事学习呢,就这样得过且过呢。其实,我这个人特小气,对钱扣得很紧的。除了卖些衣服,书稿纸之外,很少卖别的东西。我还没有与同事一起吃过饭,更没有请同事校长吃过饭了。我在课堂之外,就喜欢一个人看书想东西,但却不求甚解的。我也很少到梯隐寺看望道释大师了。道释大师知道我在村里代教,很是高兴。他还特意来看我,可我并没有请他吃斋饭,只给他喝杯清茶。现今,我还是用手写稿,也舍不得花钱买电脑,更没有用电脑打字写文章。
在一次语文课堂上,我竟然把打“猎”说是打“腊”,还把朴正熙说是“仆正熙”等几个白眼字。几个优秀的学生也没有说什么。那个成绩一般的女同学叫刘云燕竟然举手说,刘老师,你怎么老说白眼字呀?我涨红着脸说,人无完人,金无赤足。以前,我上初中的周老师讲普通话不准,我也跟着学,一时就难改正啊!你上课要认真些,别老来捣乱,应注意课堂秩序。
刘云燕不依不饶地说,你是老师,为人师表。我是学生,跟你学的。你对自己不严格要求,怎么教好学生呢?
我生气地走到他的旁边敲着书桌说,你,你太放肆了,你读书最差劲,还来捣乱,给我好好地站起来。
刘云燕不理睬我。她依然坐着纹丝不动的,我就狠狠地把她扭到办公室。几个女同学竟然说,刘老师,你干得太不像样子,为师要有师表啊。她们竟然为刘云燕打抱不平呢。其他同学则嘿嘿的笑了起来。
五年级的语文老师踱了过来说,你们吵什么啊,他是你们的老师呢!
全班同学都肃然安静下来。我极尴尬地竟然不知说什么呢。
下课后,我夹着书本返回了办公室,扑在桌上,默然无语。王老师进来办公室说,同学们都说你的故事讲得不错,但要注意自己形象,还要在普通话上下点功夫的。我红着脸说,是是,但一时竟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改变呢。
此后,我上的语文课堂纪律渐渐地松弛了。有几个差的竟不时插话打断我所说的话呢。有的同学竟然在课堂上睡觉嘿。我凶狠了一点,有时课堂才好了一点的。我想学好普通话,伹‘还是惜不得花钱买录音机录音机磁带的,更没有虚心向王老师他们求教。
课堂松弛了,我的学生成绩也就下来了。这时,我的文章也没有起色,投往各地的杂志社报社,也是泥牛入大海,没有一点儿回响。别说的什么稿酬了。我曾收到县刊《芽发》主编梁老师的信。他在给我回信说,秋忆,你的文章有点内容,但语言文字还缺功底,没有给人愿阅读下去的欲望。语言过不了关,你的文学路是走不了多远的。听说你已在村小代教,那你要先好好的较好学生,再多练笔,多读精品名著经典,琢磨名师是如何运笔写人,祝你进步。
读到梁老师的信,我很恐慌,也很无奈,文章难发表,学生又不听话,怎么办呢。
学生一旦对我有反感了,就很难博得他们的欢喜的。每天一大早,我就早早地来到教室,伴学生一起朗读课文,谈人生故事,可除了几个同学对我不错外,其他同学们都不理我的情了。我布置给学生的作业,他们有的竟然草草地上交了事,有的竟然故意不上交作业。我再三催促之下,他们才把作业交上来,但字写得很潦草得很,让我都认不出什么意思,只能苦笑不得。学期结束,全乡各小学统一考试,我班原先在全乡都能得上第一、二的好成绩,但在我代教了半年之下,竟然滑落到全乡第四的名次呢。
初秋学校又开学,柳校长还是决定让我代教我所教的学生。四年级学生也成了五年级的学生了。我很恐慌,但没有让王老师教,还是硬着头皮担任了五年级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此时,我才感到肩上担子的沉重。学生考不上初中,我有很大的责任啊!我很少写东西,还卖了《小学生心理学》读。王老师知道我普通话不准,还送给我一台旧录音机给我。我才卖来五年级语文课文磁带放在家里学读,可我终是学不好普通话,读出的课文会变调走腔,也常忘记新的读音。我时常在课堂上紧张的读白眼字,错别字,更引起了同学们的嘲笑呢。我的努力都白费了。学生们依然拖拖拉拉,不认真读书,但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向校长反映我的不是呢。我在煎熬中度过了一年,更没有写好过一篇文章了。我的学生升学考排在了全乡倒数第三呢,有几个同学都上不了初中,原来的好班好学生,她们竟然在我的教学下造成这个滥样子,太丢脸了。
得知学生升学考试成绩在岭西倒数第三,我躲在家里睡了三天三夜,难受啊!我觉得在老家呆不下去了,对不起学生家长啊。我更不好意思见梯隐寺的道释大师。他警示我别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可我却屡错屡犯,知耻而无所为!
刘秋忆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说,现在轮到你说的故事。
刘望富笑着说,普通话有这么难学啊,我在北京只呆了一年,就能讲一口很纯的北京话呢。我更没想到你代教这么不理想的,但你能反省自己。以前家长对孩子读好读差也不计较,不像现在啊,我们到外散步,晚上再讲吧。
“我明知自己错的,却无力去纠正改变,害人子弟,真的对不起学生。现在有的学生碰到我还叫刘老师,真觉得无地自容……”刘秋忆心酸地说,“坐得太久了,得到外走走。
(未完待续,下期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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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金阿云,浙江人。出身山村,爱好阅读写作,已在《作家》微刊,及《读者文摘》《秦川》《温州日报》《三秦文学》《诗天子》《特区诗刊》《西部散文选刊》等刊物、微信平台刊发小说散文一百多篇(首),偶获小奖,系中国西部散文协会会员、秦川文学院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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