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宝蘭:用一朵小白花替春天送行
幸福建立在薄冰之上
人生无非两件事,即经历与表达。从本质上说,我们的经历只存在于我们的感知与表达之中。而诗的表达,常常会从感知与记忆中的某一点切入,以最小的角度来展示最丰富的内容。宝兰的《这些年》即是如此,不仅让我们真切地感受一个女人的内心感受,也留给我们旷阔的诗意想象空间。
—— 本期荐读:谢克强

用一朵小白花替春天送行(组诗)
文/宝 蘭
冰层之下
我要用一朵小白花
送行这个春天
我要替一粒种子,讨回公道
哪怕是你,正企图颠覆
扼杀万物的认识
我依然选择开出一朵倔强的小花
代表我的种族向你曾经的爱
表达谢意
无可救药
悬壶济世反被满门追杀
一地冤亲,十里孤魂
有人看见他们的身体依然喷出火来
是什么蒙蔽双眼,堪折无辜
春天和病毒为伍,人心
一本流水的账,还要让我们怎样去相信
那个有关金色的梦
错过花期,隐去的人
终究会撕烂嘴上的封条
迎来宇宙洪荒,到那时
促膝谈心,万人空巷,不再是
空洞的名词
春天染了病
一朵干净的小白花,在此送行
红 烛
燃烧着,素衣拈香
不肯去的小家伙
愣头愣脑地探寻着山谷底部,在深处
结集上等资粮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厚
排山倒海之势,子弹出鞘
一步一步,有计划力拨山兮向前抵进
不要停下来
跌宕起伏之中,用尽全部力气
一扇自在的门后
瓜熟蒂落,小院春风
一个圣婴将在黎明后诞生
原来,所有坚硬的存在,都将柔软地失去...
我要紧紧地抱着你
——就像抱着我们所剩无几的青春
雨中的梨花
天上那些飘过的云
每一朵都有着自己的重量
纵使落下来,也残留着高处的记忆
春雨中的梨花
接受滋润也浇湿了头发
自此,你会进入一个话题
每一步都带着潮湿的基因
在跪拜的路上
还不能去安抚已经磨损的膝盖
时常恍惚,既然省下买伞的钱
我就不会惧怕那些坚硬的日子
更不是为了一堵挡风的墙
你挟风而来,成为统领一切的王
赐我屈辱的活
我只能借助一间干净的小屋
来拒绝
——飞溅的泥点
最是难忘桃花源
乡愁和年龄一样
在漂泊的路上 ,越长越大
一朵浅绿的梨花,稚嫩的桃花
还有一朵朵鲜艳的映山红
扑面而来的清气
重现了数十年前的早晨
一切都新鲜水嫩,初春
哥哥牵着牛在田埂上慢慢地走
我拿着小铲子对着泥巴轻轻地挖
父亲在不远处的菜园弯着腰
娘在灶前烧火,姐姐们浣衣、挑水、做针线
房前屋后盛开的花,好一幅春色
那是一家人怀抱炊烟的日子
如地里的庄稼
希望,时刻都在生长
清贫的时日,竟然是记忆中最甜的蜜
如今,早已回不去从前
而我已像怀念一样平静
热闹的一家人各自有了前方
父母亲走得更远,无从知晓他们的下落
我们兄妹的思念,便停留在清明这一天
活着的重,存在的空
是每一个背井离乡人回避不了的宿命
兜兜转转,原来出生地
是上一辈的桃花源
这些年
童年不会哭,知道哭也没有用
大多数时间,我就是一根哑木头
保持一个姿势
手,伸向天上的娘
这些年,时常
忘记自己是个女人,洪流裹挟,肩挑背扛,连滚带爬地从
一个风口到另一个风口
面对一个人的日月,一个不确定的黎明
不知道该信谁和不信谁
这些年,不和别人比短长
把日子缝缝补补,东拼西凑
穿在身上,加衣御寒
把孩子带大,把老人送走
从青丝到白发再一次次把白发染成青丝
一次次用哽咽的喉咙告诉亲友
我很好,我还行,你们有什么事?
这些年我写诗
希望每一行诗句就是甩出的鞭子、拨出的剑
带基因的子弹,也是桃花源、女儿国
这些年,我朝山,礼佛,问道
哭着哭着就笑了
知道拿下多少东西,就要放下多少人
这些年,一个女人
“从自己的落日坐到自己的黄昏”
从不轻言幸福,也不轻薄寒冬
活了半辈子,真懂了
这世间所有的幸福,都建立在薄冰之上
诗作者
宝蘭,女,现居深圳。作品散见《诗刊》《星星》《作品》《特区文学》《解放军报》等报刊。《鸭绿江·华夏诗歌》执行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