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我心中的痛

 文/郑丽萍

 我的母亲出生在一个很贫穷的家庭。小时候，为了弟妹能多吃一口饭，九岁就随祖母寄养在叔父家，为了减轻叔父的负担，十几岁就出来当保姆打零工，四处漂泊，用自己的努力让弟弟圆了大学梦。 

  小时候，总是感觉母亲很不容易。父亲常年在外，祖母看着我们弟妹五个，母亲一个人家里家外的忙活儿，夜里有夜里的活儿，白天有白天的安排。有文化、精明、正派、孝顺的母亲，经常受到左邻右舍的夸赞。但村子里的人情世故和劳务分配中的不公正，让母亲饱受欺侮。

    秋后收割玉米，生产队长把一块传说有狼连鸟都不敢飞过偏远的土地分给母亲收割。母亲无奈，只能拉着没有镢头高的我作伴，看着母亲汗水和泪水不停地往下流，我也跟着抹眼泪。 

    在农村生存靠的就是劳力。面对一家七口人的粮款，勤劳的母亲也时常陷入困境。秋天分配粮食，母亲悄悄地排在队伍后面，堆如小山的土豆，当轮到母亲的时候，拿着簸箕的队长，把大土豆推到一边，不由分说地将堆底的小土豆带着泥土一同倒进母亲的布袋里。队长还大声斥责：“交粮款不积极，分粮倒跑得快。”当时，母亲连头都不敢抬。 

    农业学大寨时期，梯田造林活动如火如荼。村里组织青壮年去十多里外的山上种树。没想到母亲也成了植树队的一员，长期患有严重肾炎的母亲，拿着医院证明，去找队长请假，不知队长说了什么，全身浮肿双眼只留两条缝的母亲，拿着那张证明返回来，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收拾东西。第二天，天还没亮，就随大家一起出行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中午，突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过后，迟迟等不回母亲。又突然听人们说，有一位植树的妇女，被雷电当场击死。我真的好恨那位不公平的队长，想立即揪住他讨个公道，问个究竟，更恨自己何时才能长大保护母亲。当雨水伴着泥土，裹着我那浮肿疲累的母亲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如刀割，那一刻我相信了上帝。

    十四岁的我学会了挑水，从此让母亲放下了扁担，十六岁当上村里的民办教师，一家七口人的粮款从此母亲不在犯愁。无论村里的大事小情，我总要把母亲藏在身后，并且告诉母亲：“挺直腰板，有我在，您不要犯愁！” 

 没想到，母亲的头还未抬起，各种病痛又来折磨她了，四个加号的肾炎没有见好，乳房又出现了乒乓球大的硬块。看着这老的老小的小，母亲只有一个人面对，医院通知手术，母亲安顿好一家老小，一个人跑去医院，就在医生准备麻醉手术的一瞬间，母亲又从医院偷跑回来，理由是手术后谁来照顾这一家老小，等我们再长大一些再做手术。从那时起，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母亲的身体。 

    人常说，屋漏又逢连阴雨。唯一能帮母亲疼母亲的祖母又患上了脑梗和老年痴呆，祖母一会儿偷跑，一会儿吵闹，不是在裤子里拉，就是到处尿，母亲一句怨言也没有，祖母拉了就洗，想吃就做，拉扯着五个孩子，还照顾着神志不清的祖母，她还经常告诉我：“奶奶拉扯你们几个长大不容易，妈妈必须要懂得感恩啊！” 

   长期的肾病导致母亲严重的骨质疏松，双腿变形，因为五个孩子的上学费用，母亲不舍得去医院求医，依靠便宜的止疼药控制着病情，整天忙里忙外，按时按量地照顾着每一个人。用剩菜剩饭打发着自己的一日三餐。 

   我师范毕业了，成为一名正式的人民教师，兄弟姊妹也相继长大。想给母亲补充点营养，隔三差五把各种好吃的买回家来，可是，母亲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好东西留着给你父亲吃，我吃啥都行。” 

    我们相继长大，母亲也老了！目送我们兄妹五人各自成家，母亲也办理了退休手续，老两口的收入让母亲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一辈子不求吃、不求穿、不拖累他人的母亲，被病痛折磨得彻底弯下了腰。听说医院能置换关节，折磨了母亲半辈子的关节炎，母亲说啥也不想要啦！忘记了居高不下的血压，忽略了曾经堵塞的血管，准备手术。母亲知道我胆小，告诉我先做一个关节，然后观察体验康复后，再做第二个。我怀着万分的忐忑，在母亲即将走进手术室的一瞬间蹲了下来，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布条紧紧地捆在了那条最严重的腿上，拉着母亲的手送进了手术室。没想到，五个小时的手术，推出来的母亲竟双腿缠满了纱布，我恍然大悟，劳作了一辈子的母亲，原来已决定两条腿同时手术，想尽快解除疼痛，想尽量减少儿女的麻烦，想永远成为儿女们的坚强后盾。没想到照顾了几辈人的母亲，唯一一次为了自己竟从此失去了自由——手术失败了，母亲彻底绝望了！无法面对眼前的一切，母亲一次次拉着我的手问：“我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八年过去了，母亲再也没能站起来，残酷的现实折磨着母亲，身体每况愈下，性格严重扭曲，兄妹们尽心陪护，但母亲就是开心不起来，我这个陪着母亲受累、受苦、受屈的女儿深深理解母亲身心的伤痛。因为，母女连心，母亲有多痛，我就有多疼！ 

    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对我的需求越来越多，我也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我常常问自己，养儿防老，要我这个女儿有啥用？目睹日渐衰老整日在痛苦深渊里不能自拔的母亲，我的心牢牢地钉在了痛苦的十字架上。 

    为什么不能找个最好的医生，让母亲重新站起来，哪怕走一步也好。为什么不能背着母亲走，给母亲唱歌跳舞，带她去看四季风景，让母亲开心一刻也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陪伴母亲痛苦的老去，是我永远的痛！

作者简介：郑丽萍，网名：丽日萍水，山西阳泉市人，教育工作者，现已退休。《乡土文学》长期会员。本人热爱生活，喜欢文学，更喜欢在文海中饱蘸墨香，书写诗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