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盟庄的酒媒人】
文/ 冰河
我离婚了。
离婚的这一年,我三十有二,刚好超过而立之年两岁。本来挺好的感情一下子被突然的消息冲散了,我开始感觉到摸不着边际的孤寂。我想要一个自己的小孩,陪着度过每天的日子。
我不得不离婚,我不能没有子嗣,我不能因为爱或者被爱而追求单纯的爱恋,所以我离婚了。这份单纯的爱曾经使我误以为爱恋会永续,事实却是爱恋——它就像一棵花草;而花草呢,草会枯,花会落,种子会落入土地,爱恋会悄然结束。如果步入婚姻而没有子嗣,那么婚姻也常常难以维持,因为至少有了子嗣,爱恋它更像一棵有生命的树,来年会因生活的磕磕跘跘而再染生机。
事实证明,我对了但又错了。我对是因为有了儿子,他懵懂的眼睛望着你,充满笑意。我错,是因为荷包每次都被他妈妈清空,这个错似乎并不是真的错。甚至这个错反而成为我所想要的。
这个离婚后又结婚的中间过程想起来倒使不少惊异和尴尬——
刚离完婚那会,就不间断有媒人撮合婚事。媒人是自古以来历来缺不了的角色。有专门介绍大姑娘小伙子的,有专门介绍二婚的,还有合二为一的。事成或送媒人一笔钱或开一顿席谢媒不等。最先来的是村里的二婶子,介绍的是队里五组一个刚离了婚的女子。姓李,叫李雯,中专毕业,这一两年帮人送货。个不到一米六,脸色有点发青,还伴有一点黄。我问有孩子吗?二婶子说两人没生呢,一年多就离了。那见见吧
刚离婚那阵,正是秋天。我和李雯约在了西城河边上的一个小公园。树上的叶子还笼葱,冬青的累累小果子乌黑。大概有十点了吧,小公园的人基本散去,椅子上就坐着我和她。她单眼皮,圆脸,身子浑厚结实。我衣服的口袋里不知何时装了一枚阿尔卑斯棒棒糖,为打破一丝尴尬,我拿出它,递给李雯,开心说到:‘吃一颗吧’
显然,她受到了我情绪的影响,微笑接过,撕掉外边的包装,含在嘴里,眼睛望望我。我知道可以继续聊下去了。
不过有一天,我对李雯说,可以生孩子吗?
当时李雯没说啥,过了两天她发个短信说难道你娶女人就为了生孩子?你这不是有点侮辱女性吗?
相反,倒是我有点惊讶了。
此事无结局。
十月份,表姐风尘扑扑来了。操劳大半生因患肝炎而干瘦的表姐对我说,袁岗那边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女人拍不拍?一看到表姐,我就知道表姐介绍的肯定是前面有小孩的。我就问,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表姐笑着说,男孩子,跟着男方呢。姐,这不大合适吧,我还没生孩子呢
此事无结局。
十月末,我正在上班。南头的一个大妈进门来,进来便说,想给你说个媒,女的在南方打工,漂亮有钱,生过男孩男孩跟男方。咋样?——哦,要是女孩子就行即便跟着她也没事,恐怕不合适,我一本正经的应付着。心想,钱多跟我没啥关系吧?
此事无结局。
十一月份,一个较远的婶子把我带到北城墙角下一个角落里的小院,这里有个著名的媒婆,北乡里的线头多。那天,这姑娘的爷爷也在,对我讲,就想给娃说个城里有门头房的客。你们拍拍话。那姑娘二十七八,身子骨也苗条,单眼皮,肤色较白,话也不多。我们走上土城墙,彼此寒暄几句,互相留了电话。然而,这姑娘似乎正处于恋爱期,似乎四处相亲,大有持久战的倾向。这是我没办法接受的。我需要的是速决战。
尴尬了又一回。
十二月份末的时候,父亲给我说,于孟庄有爱说媒的,想给你说一个,去见见吧,介绍了一个老姑娘。父亲讲,媒人跟他关系不错。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贫困的时候,娶老婆的钱是向我父亲借的。后来,他的儿子学没上成,辍学后跟社会上的坏青年瞎混,争风吃醋,结果被害了而且还是碎尸。媒人悲痛之余也没办法,老婆又无法再生育,媒人于是捡了一个女孩子养着。经此打击,媒人酒喝的更凶了。
‘好的,我去’,我掂起茶杯喝了一口,对父亲说到,‘我拾掇拾掇就去’
来到超市我精心买一件合适的黑色夹克,又把头发理的清爽些,使自己看起来精精神神的。一月份的一天,那天外边比较冷,地上有薄雪,我得了相亲的信,沿着铺满薄雪的路过去。因为于孟庄离我家挺近,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媒人的大致位置,然后到第二排从西往东数到第五家。大门在开着,我直接进院子,一瞅:
东边厨房,挨着厨房的是个大屋,屋里有妇人在摘菜。西边为小院落,一株小树还有残叶。正中堂屋半扇东门依着一个女的,头发些许发白,上衣蓝色扎着一束素色领巾,也瞅着我。
我经过她身旁,坐在堂屋东边的椅子上。问到:
`叔,给我介绍的对象哩?’
`们,门口’,叔笑了起来,露出烟熏过的牙。
我一回头,心里想原来就是立在半扇东门边那个女人呀!
硬着头皮带上这个女人去外边遛了一圈,她声音听上去有些粗,肤色却白,牙齿颜色可真是吓住我了,青中有黄,黄中有青。我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何况我是离了婚的,也不太计较,我认真地对她说,你牙齿怎么这个颜色呀?
她吃吃的笑着说
`我们那里水土劲吧’
随后,我和她第二次见的时候她特意去牙店里把牙洗洗,不再那么青和黄。彼此觉得还可以,就又见了几次。过罢年,就结婚了。酒媒人顺理成章的坐到了我家里,一顿酒后,酒媒人对娃他妈说,‘妹子,你掉进福窝哩啦!’
娃他妈笑而不语。
后来,我问娃她妈你不是也见过许多男方,为何还成了老姑娘?娃她妈语气平静,看着我半玩笑地说,‘你个高呗’
啧啧。
这年花生下来的时候,酒媒人捎来一包细小饱满的小花生。我有点讶异,吃着却觉得比大的好吃。
倒真是个好玩意。
等大娃七八岁时的某天,我下班后听娃妈说,酒媒人酒喝过劲,喝没了。我愣一下,心想可惜一个好人就这样走了。
我自去年种一小片花生时,特地留住那些在根茎上的小花生,晒干了再摘下来。虽费事,却更好吃。
谢谢你,于盟庄的酒媒人,天堂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