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总”字号部队的小故事
文/王振平(山东)
一提到“总"字号,人们往往与高大上联系在一起,感觉阵容宏大,高高在上,其实并不尽然。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编制序列中,有一支代号为“总字538”的部队,别看“总”字当头,名号不小,实际是铁道兵后勤部在西安市设立的一个办事机构,简称铁西办。编制为师级单位,架子大人员少,总共不过百十多号人,也就一个加强连的兵力。主要负责施工部队铁路物资器材的采购供应和保管,以及上级交办的随机性任务。中转库则是办事处唯一的下属单位,营级编制,人员不足一个排,按照部队内部的说法,是典型的小散远单位。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这支小分队虽不起眼,但管理教育、作风纪律、执行任务都毫不含糊。
中转库配置在西安市北郊一个叫辛家庙的地方,属城乡结合部。辛家庙以前有没有庙不得而知,但当时并没有什么庙,有的却是一个国营大型企业一一陕西重型机器厂。该厂与中转库一墙之隔、一路相连。说一墙之隔并不是很准确,因为库、厂两家的分界线犬牙交错、凸凹弯曲,除了一道几十米的砖墙外,还有一段低矮的铁丝网;说一路相连可是一点不差。重机厂内的一条铁路专线直通中转库区。平时由两扇铁栅栏门隔断,有货运任务时,铁栅栏门打开,列车由厂内直达库房门口。1984年初,奉中央军委命令,铁道兵退出解放军序列,整体移交铁道部,中转库及其铁西办所属各单位全部兵改工,完成了其历史使命。
1976年年二月,我们东阿籍的三百多名新兵应征入伍,加入了铁道兵部队。先是在江西省鹰潭完成了新兵训练,尔后被分配到铁道兵后勤部所属各仓库、办事处等单位。我与其他九名同乡战友,被分到了位于西安市友谊东路副8号的铁西办。从入伍时的定兵种,到新训时的分连、分排、分班,再到新训结束后的分单位,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经历了多次分配,始终处于期待中,心想这回该是最终落脚点了吧?不料隔了一天,十人再次一分为二,五人留在了办事处机关,其余的由一辆军用蓬布卡车拉到了三十里外的中转库。生活在繁华都市,工作在机关单位,这大概是年轻人的普遍心理。留下的暗自庆幸微露悦色,走的则隐约不舍略显遗憾。不过,任何事情都具有两面性,基层虽然条件差了些,但车辆机械较多,学技术的空间和机会也相对较大。一年后,到中转库的五人中,有三人被选调参加司机培训。当时,驾驶员可是军地通吃的香饽饽哟!
中转库的中心任务,概括地讲就是三个字:“收、管、发”。即物资器材的收储管理和发货。围绕中心任务,要做很多的勤务工作,要保持24小时无缝衔接的安全警戒,工作繁忙辛劳。全库官兵士气高、干劲足,各项任务完成圆满。平时,零担货物的收发频繁,经常乘卡车往返于库房与货运站之间,虽风尘仆仆也乐于其中。最体现战斗作风、也是最难忘的,是整车货物的收发装卸。那时火车是蒸汽机车,车头冒着浓烟,喘着粗气,咣当咣当驶入库区,未进大门便一阵鸣笛长啸。笛声就是命令。无论刮风下雨,不管酷暑严寒,也不分白天黑夜,全库人员除一名站岗执勤的外,上至50多岁的库领导,下至刚刚入伍的新兵,闻声而动,迅速奔赴现场。能用机械作业的用机械,用不上的就手搬肩扛。大家争先恐后,你追我赶,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一次装卸就像打一场歼灭战,不完工不收兵。
装卸作业中免不了磕磕碰碰,负伤挂彩是常见的事。我就经历了两次:一次是在搬运中不慎踩在了带铁钉的木板上,锋利的钉尖刺穿透鞋底,直插脚心,疼的呲牙咧嘴,拔掉钉子血流不止。还有一次卸黄豆麻袋,忙乱中手推车车把反弹,将两门牙打断。幸亏当时张着嘴巴,不然的话,肯定被打成豁嘴了。两个断牙经323医院粘接,40年后才“光荣离岗”。
刚到中转库不久,就发生了唐山大地震。大批部队奉命急驰震区救援,远在西安的我们也进入战备状态。一天晩上接上级紧急通知,火速调运一批帐蓬。全库官兵挑灯夜战,人力机械全部出动,办事处常喜礼政委等首长率机关的同志也前来支援。大家争分夺秒,抢运抢装,连续奋战,犹如一场激烈的遭遇战,人人累得精疲力尽。终于在凌晨四点钟,提前完成了裝载任务,保证了满载救灾物资的军列,及时发往指定地域,受到总部机关的表扬。
地震期间,干部战士和随军家属全部撤离原住所,以防余震灾害。中转库的官兵搬进了由铁皮搭建的活动房,值班电话临时设在床铺空间。当时正值夏季,铁皮房内闷热难耐,大家都喜欢在门口透气乘凉。一天,电话铃声响起,正巧老兵师军洋在电话机旁,他随手拿起了话筒。对方问:“喂,中转库吗”?师军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是,我是活动房子”!“什么……”?对方显然懵了!中转库什么时候变成活动房子啦?“哈哈哈……”旁边的同志听到这奇皅的对答,捂着嘴巴笑弯了腰。一时间,“活动房子”成了大家调侃的笑料。
中转库的人员虽少,却来自天南海北,南腔北调凑在一起很有意思。师军洋的老家河南灵宝,与陕西省搭界,说的是豫音秦腔混合体。他性格开朗,说话直来直去,风趣幽默逗人,是大家公认的“活宝”。尤其是模仿驻地方言,维妙维肖,那句口头禅:“嘻俺师 笔临曲 民乒吃悔扑”(西安市碑林区民兵指挥部),堪称精典。每每想起,捧腹不已。
我们同年入伍的几个新兵,刚离开故乡,方言土味很浓,为了让别人能听懂,努力向普通话靠拢。尽管费了很大劲,听者仍觉得滑稽可笑。记得刚到中转库第一次集合,同乡尹兰祚走在最后,因不知道该不该锁门,便在走廊大声问:“班长,锁门吗"?本来他的嗓门就柔软,加上拿腔拿调,鲁西版的普通话惹得队列中的众人一阵哄笑。还有一次夜间拉练,行军中,大家按指挥员的指令做不同的战术动作,指令由前至后逐个传达。 炊事员覃作英是广西人,方言比较重。当口令“向后传,注意隐蔽!”到他嘴里时,却变成了“向后转,注意隐蔽”!搞得后边的同志茫然无措。此事也一度成为笑谈。
七十年代,沼气开发利用是个新事物,中转库的官兵也赶了一把时髦。当时只是从广播报纸上了解了一些相关情况,谁都没见过实物。在一缺资料二没经验的情况下,大家凭着一股热情和干劲,利用正常工作间隙,硬是靠双手建起了沼。气池,并且一次点火成功,引来兄弟部队战友纷纷参观赞叹,着实让战友们自豪了一阵子。记得建池时,先用铁锹镐头挖了一个口小肚子大的瓮形深坑,出气管直通灶台,再将坑四周抹上水泥,凝固后向池里装填粪水草藤等腐物,最后封盖发酵。施工中边干边琢磨,干一步看一步,纯粹是“摸着石头过河”。为提高工作效率,在坑边用圆木高高搭起支架,挂上滑轮,上下吊运泥土和人员物资。大家一身泥土一身汗,阵阵欢笑阵阵歌,干得不亦乐乎。由于种种原因,沼气池使用的时间并不长,但首次点火时那呲呲作响的蓝色火苗,战友们手舞足蹈的喜悦场景,却长久地定格在了记忆中。
库区的西院墙外是一片农田,由于经常被水浸泡,曾一个度倾斜为危墙。为节约资金,培养艰苦奋斗的作风,库领导决定自己动手翻建。年轻战士有一身力气,搬砖和泥还凑合,能操刀砌墙的几乎没有。个别稍懂点瓦工技术的同志当老师,干部和老兵自报奋勇操瓦刀,我们这些新兵蛋子负责搬砖和泥,拆一段,建一段,验收一段。发现有不平、不正和不顺眼的地方,推倒重来不怕麻烦。"大师傅"们干得是瓦工的活,用得却是木工的眼,每砌一块砖,都眯着眼左看看右瞧瞧,前后上下比划半天,像侍弄宝贝古懂似的,小心翼翼地放稳摆正。这样摸索着干了几天后,砌墙技术越练越熟练,工程进度越来越快,质量也越来越好,终于在预定时间内完成了任务。大家说:修建了一堵围墙,培养了一批瓦工,一举两得,值!
如果说建沼气池修围墙的事并不常有,属偶发情况,那么养猪种菜则是战友们经常性的“必修课”了。中转库生猪存栏量常年保持十余头,每年都出栏几头肥猪,应时季节,蔬菜自给有余。大家利用库区边角地带,开垦出六、七块小菜园,既增加了收益,也美化了环境。老班长史兴焕,我们入伍时他就有八年的军龄了,养殖种植很有经验,以身作则带头干。在他的带动下,战友们闲暇时间都喜欢到菜地浇水、除草、施肥、松土、灭虫,像侍侯花卉一样侍侯菜苗。由于管理到位,水肥充足,各类菜品长势旺、产量高、质量好。我们种菜不施化肥,不打农药,是地地道道的有机蔬菜。那表皮带“霜”、内瓤含“沙”、甜香如饴的西红柿,顶花带刺、碧绿脆口的嫩黄瓜,至今想起都馋涎欲滴。
中转库战士分两个班,种菜有各自的“责任田”。两个班工作上不服输,业余生产也暗中竞赛。虽然仓库领导从未组织过评比,但地里的菜就在那里明摆着,人勤地不懒,谁下的功夫大,谁的菜就长得好,所以大家卯足劲、变着法地管理自己的小菜园。尤其是在肥料的搜集使用上,经常发生抢肥“大战”。大家争着掏厕所、清猪圈,这些脏活累活从来没有专门安排,却一直有人抢着干、偷着干,厕所猪圈始终保持干干净净。
部队是个大学校,也是个大熔炉。在这里,军政素质和身体素质,适应能力和为人处事能力得到全面提高。五湖四海的风土人情和生活习惯,在这里汇合变通。战友们亲如一家,在一起谈天说地,相互鉴赏,其乐融融。

作者简介:王振平,山东省东阿县人,现居淄博市。退休赋闲,码字为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