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运多舛的童年(下)
不久,小良柱个人命运发生了变化,直接影响他命运的是原上海著名京剧演员苏惠华。
这要从铸造厂的京剧团说起,本来铸造厂是没有京剧团的,当时任安徽省公安厅副厅长的李厅长他喜欢打猎,那时巢县山上有很多狼,兔等野物。他不住合肥,就住在铸造厂,他的夫人是原安徽治淮工程总队的京剧团团长,后来又从建筑厅,再到公安厅京剧团的团长。所以,京剧团、中心医院都安在了巢湖铸造厂。这可能是当年老红军,老革命的特权。至今巢湖铸造厂还保留着京剧表演队,一些老职工回忆起来还津津有味,非常怀念那时候的演出时候的盛况。(巢湖铸造厂至今有群京剧票友,1979年至1980年是他们最活跃的时期,这些票友原是上海人或劳动改造后,系铸造厂就业工人)
李厅长夫妻两人都很爱好京剧,他的夫人主管的建筑厅京剧团,后来治理淮河大会战,这个支队迁到了淮河工地,并成立了淮总京剧团。据说当年淮河大会战,几个省京剧团唱对台戏,山东省京剧团和江苏省京剧团都唱不过淮总京剧团。这是因为这时的淮总京剧团来了一个当年上海著名的京剧演员苏惠华。苏惠华出身世代艺人,自幼从山东到上海白天上学早晚学戏,之后成为上海三十年代很有名气的苏家班子台柱子(苏家班是1930年在上海成立的老平剧班,班主苏维坤,主要演员有武生筱花楼、青衣苏惠兰、花旦苏惠华、女老生陈仪、花脸那幼安等,全班50余人。活跃在山东、湖北武汉、江浙一带)上海在日寇占领期间,苏惠华在演出时,被日伪著名的汉奸头目看中,由她做媒,嫁给了日伪时期的苏州警备司令一个很英俊的军官,这个军官在抗战胜利后就被国民政府枪毙。此后,苏惠华就退出舞台,苏家班子也就解散了。但是为了生活,苏惠华再度复出,先被电影届看中,因晕灯只能继续搭班演戏,为了要养活父母及原来班子里的一个义妹的私生女,她不停地登台演出。新中国成立,她对共产党政府充满了希望,积极为新政权效力。苏惠华非常积极,也很活跃,曾随宋庆龄去欢迎过外国友人苏联伏罗希洛夫,与黄宗英,徐玉兰,丁是娥等组织剧影托儿所,协助周信芳举办抗美援朝捐献飞机、大炮义演,参加梅兰芳义演……。当时梅宝玖,杜近芳等都还排不上,根本不在她眼里。在义演排名次时,作为具体操办人的苏蕙华得罪了不少人。正因为如此,助长了她的傲气,也不知天高地厚。国民党在撤离大陆时,曾有组织动员苏惠华一起去尚未解放的舟山,被她拒绝。但这些留在大陆的组织一直不甘心,多次动员纠缠,并以在她家开舞会为由动员她,后来这个组织被上海公安捕获,破案后牵连到她,以隐藏不报、包庇反革命罪被逮捕。判刑后在东北大伙房工地劳改。因为她的名气影响颇大,劳改单位还为她组建了个京剧团,专门给抚顺监狱战犯演戏。一次,谭震林来陪同溥仪等战犯看戏,演出后饭席间询问苏惠华的案情,她乘机诉说了自己的冤情,谭震林当即要陪同的李厅长再查查她的案子。很快她的案子复查后,重新判定,改15年徒刑为5年。李厅长的夫人是劳改剧团的教导员,对苏惠华很好。1960年代生活那么艰难,但安徽省对苏惠华照顾很好,享受特供待遇,牛奶鸡蛋白糖都保持供应,有个专门的特供本,每月280元的工资是京剧团团长工资的四倍了!
(苏惠华演出照)
安徽为苏惠华复案后,上海方面明确回复不给苏蕙华回上海,并且要消除她的一切影响。当时的安徽省主要领导曾希圣很爱才,他说上海不要安徽要,安徽剧团随她选。出于感恩,苏惠华继续留在了为她复案的李厅长夫人主管的建筑厅京剧团,后来治理淮河大汇战,这个支队迁到了淮河工地,并成立了淮总京剧团。据说当年淮河大会战,几个省京剧团唱对台戏,山东省京剧团和江苏省京剧团都唱不过淮总京剧团。苏惠华也声名鹊起,期满后她原曾一度想重回上海。但因为当年在上海时年青气盛,目中无人,得罪了不少当时不起眼,但后来在新政权里红起来的一大批同行,遭受到同行的嫉贤妒能,又为上海市当时文化界领导的反对,苏惠华只有在铸造厂这个剧团继续当好演员。苏惠华从50年代初就入狱,虽然国家后来给她很高的待遇,但比起解放前的收入简直是杯水车薪,她生活一贯很奢侈,大手大脚,为人处事极其大方,家里财物早已所剩无几。到 1964年,江青发表演说《谈京剧革命》,全国开始掀起京剧革命高潮,京剧现代革命样板戏,旧人员不给上新舞台,她彻底失去收入,她错误地估计了后来的形式,以为很快就会再登戏台,就把剧团给她的退职费旅游花了个尽光,当随后的席卷而来的文化大革命,她被彻底打倒,批斗、抄家,使她一贫如洗。当年,苏惠华犯案后,所有的朋友都胆小回避,像当年还得到过她的经济援助的黄宗英后来都不敢与她来往,童芷苓,丁是娥,王丹凤以前关系一直很好,而在这之后几乎都从没来过家里,在路上见到也仅仅互相打个招呼客气一下。特别是王丹凤几乎就住在一起,都从没互访过。苏惠华虽身处逆境,很有骨气,从不愿攀附而连累她们。倒是中叔黄很讲义气,还经常来看他们。苏惠华的后来的丈夫是上海滩著名的大汉奸的儿子张忠杰,可能也是养子,他的母亲流落泰国,他是在亲戚家养大的,后到日本留学回国在上海开私人诊所,因张的父亲一些旧手下倒卖鸦片找他,为提供处方而被捕劳改。1960年苏惠华已经刑满,为留住苏惠华,地方领导将张忠杰介绍给她,结为夫妻。
四清运动(注)开始了,进驻铸造厂的工作组不容许她留在铸造厂,她只能到利辛劳改农场,这是她人生最落魄的时期,也是她生命中最后的时光,在农场里,虽然上面政治政策很严、阶级斗争抓得很紧,但基层的干部、就业人员农工、知青等都对养母夫妻很好,平时的副食品都有大伙赞助,香烟,白糖,奶粉等都是上海籍就业人员提供。当年安徽劳改农场有大批上海的旧人员服刑期满不给回上海,就地就业,他们中很多都是旧上海有身份地位的人物,他们多是苏惠华的旧观众,多亏了有这些老戏迷们的接济帮助。另外,平日里还请去农场总部给宣传队排节目,并给经济补助。所以当时她们夫妻虽然只有养父的生活费23元。但实际物质生活还行。苏惠华是个心地善良的基督徒。虽落魄但比普通老百姓还是好很多。她当时唯一的奢侈品就是当年李丽华逃离大陆时赠送给她的一块奥米茄女表,那个年代流行上海牌手表,她为了给吴良柱留个纪念品,居然用这块奥米茄找段琪瑞孙子换了一块上海牌手表,这也是她唯一的财产了!1977年元月,大雪纷飞,一个严寒的冬季,年仅57岁曾经在上海红极一时的苏家班子著名的京剧花旦苏惠华,在利辛劳改农场里,饱含辛酸和悲凉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在利辛农场劳动的苏惠华)
小良柱逐渐已经习惯了铸造厂生活,平日里经常和小伙伴跑到戏院的后台玩,他特别喜欢在后台看苏惠华化妆,几乎每晚去后台看她化妆,觉得很神奇,也很漂亮,色彩绚丽的京剧脸谱深深吸引了小良柱,也认识了苏惠华。苏惠华也很喜欢他,当了解到小良柱的悲惨家世,便萌发收养这个孤儿的想法。当时铸造厂对小良柱的生活安排也很头疼,厂里决定把小良柱给了苏惠华养母。有一个干部身份的医生也争着想收养他,但是,经铸造厂组织出面最后还是把良柱交给了苏惠华,正式成了她的儿子。还给吴良柱重新起了个名字;叫张苏。(取他们夫妻的姓)
一天,良柱在食堂吃晚饭时,医院王院长爱人来把良柱喊到她家,一进门一屋子的人,苏惠华问他;阿姨喜欢你,给我做儿子好不好?之前已隐约听到说过,要给她做儿子,但真要到她家,良柱还是有点莫名的恐惧羞涩。当即哭了,赖在地上不干,她和王院长老婆极力哄着他,这时候两个男人一边一个架着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强行地把他架起来拉走,那两个人是上海人,剧团里跑龙套的,他们把小良柱带到澡堂子里,用香皂仔仔细细的给良柱洗擦了很长时间,洗完澡也没穿衣服,就用一个毛毯包裹把他着背到养母家。自从小良柱1960年4月到铸造厂,啥也没拿没有带。就那一身衣服,那时人们普遍穷,吃不饱,穿不暖,也没人在意他这些,背他来的人看良柱是光着脚的,就给买了一双浅口胶鞋,他就一直穿着它,无论天晴下雨都是它,虽然每天到公共浴池洗澡,但也没衣服换,好在4月份来的,逐渐天也热了,身上的穿的这套旧衣服,他将就着就熬到了11月份熬到现在……。他直接上了床用被子捂着。第一次睡在大鸭绒枕头里,盖着鸭绒被,非常软和但是很热,不舒服。良柱怯生生的仔细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养父养母的家。以前虽然也认识他们,但这么近距离的贴身睡在一起还是第一次,很不习惯。养母生活习惯很西化,洗欢拥抱人,亲吻人,很难受。在家里,她一直把小良柱抱在怀里,问这问那。养父搬来两个大白皮箱,打开全是吃的,很多都是小良柱第一次见到过。那时巢县物质极度贫乏,很多东西都是见不到的。给他影响最深的就是一个苹果,可能是留的时间太长了,皮都是皱的,这是良柱生平第一次看到苹果,所以在没去上海前一直以为苹果是皱皮的。养母指着满满两箱子各类吃的对他说,只要听话,这都是你的!那一夜混混沌沌、迷迷糊糊,小良柱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睡在他夫妻之间,很热,很不自在、难受……。
(吴良柱和他的养父、养母合影)
养母苏惠华特地为小良柱做了一套新衣服,当时铸造厂缝纫机部有十几个就业人员和犯人都是上海人,他们做衣服式样、款式和做工多年来在巢县都是很有名的!第二天下午,里外衣服都做好了。皮帽皮鞋是上海事先寄来的。做了很多衣服,绒布内衣寸衫,咖啡色灯芯绒夹克外衣套装。细呢格子的短袖衫配细呢背带短裤,长筒袜皮鞋。贝雷帽还必须要歪着点戴,外罩黑派克大衣。搞的像演戏一样,小良柱很难为情,不敢出门,他被养父带着去医院洗牙。洗完牙,理好发,他完全换了一个人。走在厂区里,后面跟着很多妇女、小孩子看热闹!她夫妻一边一个拉着良柱分别到了李厅长家、臧政委和张部长家表示感谢。走在厂里,他们身后始终跟着很多看热闹的人!从那天起,学校老师对小良柱的态度起了很大的变化,他自小个子大,一直坐后排,现在调的第一排和政委组织部长的女儿坐第一排,老师隔三差五的来家里家访。他的玩伴也都是厅长,政委们家的孩子了!一般干部家的孩子,她们还不容许和他们玩,说是怕带坏了!在家里,她们不厌其烦的教他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和上海话,让他改掉巢县土话。苏惠华出去演出、养父出差期间,组织部长,政委夫妻就把小良柱接到她们家里,和她两个女儿,儿子同住一间房。有姥娘(保姆)照看。因此他和政委家的孩子们更亲密些,和厅长家的孩子们反而经常玩翻脸,好在养母很快把他送到了上海,避免了小孩之间的矛盾。到了上海养母的家后不久,劳改单位不容许成立营业性专业剧团,养母被安排进社会专业剧团,因剧团到处流动演出,不方便带良柱,经组织出面和上海卢湾区联系,把良柱迁到上海养母娘家随外婆生活!在上海四年时间,有外婆和家教负责管他,偶尔被接到养母处做短暂居住,她演出很少有精力来管,主要管小良柱的是家教李家姆妈和外婆,严格一对一的家庭管教,他总是感到很难接受。
1964年底,省公安厅四清工作组和巢湖行署四清工作组联合进驻铸造厂,工作组为了打倒老干部,小良柱成了他们的炮弹,说是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争夺下一代,派人到上海把吴良柱骗回安徽,四清工作组派人去要良柱时,骗他说要接到安徽上学,暂时还住在张部长家,爸爸妈妈也随后就调回去。小良柱还十分开心,立即答应了。离开上海先去马鞍山养父处住了一个星期,可能给他一个缓和期。究竟什么事情,他一点不知道,那一个星期始终很开心,很兴奋。但发现养母经常哭,养父不停的劝她,良柱那时已经12岁了,养母坚持每晚要等他到上床才睡觉,她抚摸着他的胳膊、腿,不停的说:长大了,长壮了,要飞了……!小良柱之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走的那天,除了带着全部衣服,养母还特地把小良柱最喜爱的一床丝绵被和被面给他带走。那是一床手工苏绣的百果图乳白色缎子被面,小良柱每晚欣赏着被面上各类逼真的刺绣水果入睡已成了习惯。一路上,看到一些土产,他要吃,来人立即就去买。养母并不阻拦客气,随他去买。小良柱总感到很奇怪,她们平时的家教很严,是不容许随便吃别人家的东西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到巢县后,当晚并没住到张部长家,而是挤住在负责带他的政治处俞科员家的两间房间里。俞科员带五个小孩挤一张大床,在大床边给良柱单睡一张小床,养母在外间睡一张小床。那一晚盖的是俞科员家的被子,丝绵被给养母盖了,她是不随便用别人的卧具的。第二天早上,也没吃他家备好的早饭,养母带着小良柱在厂唯一的小店里买了一包蜜枣,养母吃了一个就停了,眼泪汪汪的呆看着他,小良柱一点也也不饿,因为大衣口袋里有很多吃的,巧克力,奶糖,还有满满一口袋养父炒的花生米。那是他原来准备元旦的年货。小店里都是些劣质食品,难以下咽。看妈妈不想吃蜜枣,就掏了一块巧克力给她,她没接,说你留着慢慢吃,以后就吃不到了……!说着就哭了,小良柱说:你们来时再买了带来呀,让外婆寄过来也行的!她哭的更厉害了说::妈妈没工作了,买不起了……!:小良柱天真地说:那就不吃了,爸爸做的五香花生米也很好吃的!她说:就怕你连花生米都吃不到了!说时,她痛哭起来,良柱也跟着哭了,问她怎么回事?妈妈怕人看到,拉他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问他:一路没觉得有啥不对的地方吗?这时小良柱才想起来。妈妈又问他,怎么没住到张部长家,而是住在这么脏的俞科员家?在路上怎么让俞科员给你买荸荠?妈妈哭着对他说,你这次是被他们要回来的,张部长、臧政委都被关起来了,保护不了我们了,他们怕你不回来,要我亲自送你,瞒着你,等我走了再告诉你……!小良柱一听,放声大哭,说不留在这里,要跟妈妈回上海,妈妈说:回不了上海,以后没工作了,要跟你爸爸长住在马鞍山了!小良柱哭着说:就随你们住马鞍山,就是不愿意住在这里……!她立即很严肃的告诉小良柱,你不能闹,也不能哭,就装着啥也不知道,否则妈妈要倒霉的,他们会把妈妈像张部长她们一样关起来的!你一定要听话,先住在这里,妈妈回去后再慢慢想办法找人把你爸爸调回来,这样你就可以经常回家了!现在千万不能闹……!突如其来的事变,他似乎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很懂事,强忍着悲痛,和妈妈回到俞科员家,他们立刻安排到学校去上学,放学后,妈妈过去的的徒弟们轮流接她吃饭,小良柱要跟着去,她坚决不容许。因为都是就业人员。让他在俞科员家吃饭。小良柱内心对他们满怀敌意,又不敢过于暴露,只说不饿,吃不下,继续吃着大衣口袋里零食充饥。晚上妈妈回来听说良柱中午不吃饭,光吃零食,又看老是绷着脸,不说话,也不答理俞科员一家,就把俞科员喊到外面,说这孩子很聪明,也很敏感,怕是瞒不住了,不如提前和他说了吧。她们从外面进来就把良柱喊在一起坐下来,说是有事要和他讲,小良柱其实心里知道他要说啥,很冷静地听着。俞科员说::你妈妈,爸爸工作不方便带你,你先回铸造厂上学,以后设法把他们调回来你就又能和她们在一起了,暂时就住在我家里。记着不能哭闹,否则妈妈就要被他们关起来……!听他说完后,小良柱提了两个条件,第一要留妈妈多陪几天,第二要尽快把她们调到铸造厂来。俞科员满口答应,要他安心上学。谁知第二天中午放学回来,就不见妈妈了,她已被他们打发走了!良柱忍不住哭起来,俞科员立即变了嘴脸,很严肃地把他带到省劳改局四清工作组长刘志孟的跟前,刘志孟很严厉的训斥良柱:“你是革命烈士的后代,臧盛斋、张翠芝他们把你给了反革命苏蕙华,我们把你要回来,是和她们争夺你,挽救你,你还哭,你看你给她们带的一身资产阶级臭毛病,穿的都是些啥呀!重新做衣服,不要穿的像个资产阶级臭少爷一样!学校也要对你加强管教,把满脑子的资产阶级思想纠正过来……! ”小良柱被他慷慨激昂的训斥着实吓住了。又怕他们对妈妈下手,只能忍着,听着。
紧接着工作组又联合学校给小良柱洗脑,要校长,教导主任和老师们要配合政治斗争需要,以他做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争夺下一代的典型,加强对小良柱的思想改造。说他满头脑资产阶级思想,带回来的衣服,皮鞋,呢大衣不给穿,发一些劳动布工作服给他穿。一时,小良柱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大家的宠儿,还是专政对象?一方面是学校对他的重视,仪仗队,排节目都把他做为重点人选,另一方面对良柱的言谈举止,生活习惯等指指点点。一群无知的低年级小孩一放学就跟在后面高喊:吴良柱资产阶级思想,还编成儿歌:反复跟在后面唱。孩子们的无知必然来自于家长大人们的影响。白天上课,晚上还要经常参加他们大人的内部面对面批斗会,并给小良柱准备好发言稿,要他当面批斗曾经关心他、爱护他的组织部张部长,以至于搞得她家的孩子们一直很仇视良柱,他之后也一直无颜面对她们一家……!
铸造厂子弟们女孩子具多,特别是小良柱所在的这个班,有23个女孩,3个男孩。3个男孩有一个是就业人员家庭的,这在劳改系统永远是二等公民,在这个阶级斗争为纲,唯出身论的年代,这几个小孩都很老实,不敢乱说乱动,还一个是班里最小的,和他姐姐同在一个班。那23个姑娘根本不把他当回事,结果真正的男孩就良柱一个,几年混迹于她们之中,都搞不清自己是男孩女孩。她们也是如此,个个彪悍泼辣,特别是有几个,经过文革的洗礼,闭着眼,摇着头,嘴沫直喷,骂出来的脏话一个小时都不带重样的……!
小良柱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时代…….他见不到自己的养母,只有在夜间睡觉的时候,默默地流泪,咽下自己对养母的思念之情。短短的几年时间,小良柱的人生经历了如此大的变动,世间事如此反复无常,他感到实在不可思议,他逐渐地成熟起来,冷静地审视眼前的一切,所谓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争夺下一代纯粹就是一场冷酷,愚昧的闹剧。给这些老干部、养母苏惠华和小良柱等人造成了极大的痛苦和伤害,这个特殊的是非颠倒的年代,给他们造成了人生的悲剧!
小良柱的事情,一时间却成了铸造厂家属圈子热门话题。劳改系统的的干部犯人都是流动不停换防的,像部队一样,劳改系统出啥稀罕事几乎都知道。家属孩子们也是随之流动,基本都认识。小良柱因此在安徽劳改系统单位也出了名。
1970年吴良柱从巢城中学毕业,脱离了公安厅及所辖单位,被分配到巢湖交通动力厂工作。这是安徽省交通厅刚刚新建的主要以制造小马力柴油机的工厂,直属交通厅管理。坐落在巢湖之滨,吴良柱安排在铸造车间做翻砂工,住集体宿舍。工作后第二年就托人和养母联系上了,他并立即赶赴利辛劳改农场看望养母,他很想知道养母的家史。她们当时胆子很小,很多话都不太敢说,半遮半掩的。之后他一直思念着自己的养母,始终记住曾经的养育之恩,1975年冬季,他决定把她接到动力厂过一段时间,当时她在农场生活是最困难时期。正赶上同事许芳琴(曾经铸造厂的同学)生小孩回娘家了,便和养母借住在许芳琴家。本来打算住一段时间,当时动力厂一些领导有意无意的施加压力,让她无法住下去,结果只住了一个礼拜就回农场了,此时她的心情极差,回去后一年多就去世了!1977年元月,天降大雪,吴良柱当时正在给厂里画大批判漫画,为能请到假,不敢说是去给养母奔丧,谎称唯一的亲人中垾姑奶奶病重,在加班加点赶完成漫画任务后,厂领导陈锦华批了10天假,赶到芜湖,但是去劳改农场唯一的交通工具东方红号客轮停航,上不了船,只能返回厂里。恢复航班后他才赶去,但养母已入土了。此刻,吴良柱百感交集,养母的美丽、慈爱、善良,对自己的谆谆教诲,出现在眼前......,在养母的墓前,吴良柱独自一人,哀思良久,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社会容不下她,歧视她这样一个有艺术才能,心底善良的好人呢?她究竟有什么罪过啊!他默默地为她祈祷,愿她在天堂安息!
据说养母苏惠华出殡时,农场参加送葬的人很多,还有很多芜湖,安庆的知青都慕名自发给她送葬……。
注)四清运动是介于大跃进与文化大革命之间的一场政治运动,其起因与大跃进时期基层干部的恶劣行为有关。在这场运动中,大批农村基层干部受到冲击,.........工作队干部代替基层组织,开始了由工作队干部领导大兵团运动,斗争对象转向"地富反右坏",斗争中逐渐出现乱搞斗争、打人、乱搜查、重点集训、乱扣帽子、乱立罚规等现象。四清运动逐渐从教育性质转向阶级斗争。(转引自360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