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猪的往事
母明义
我的右手食指有一道明显的伤疤,是我小时候给猪割草镰刀留下的伤痕,每当我看到这“仇恨”的伤疤,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给猪割草的往事。从我记事起,我村的路边、大巷等醒目位置刷满了标语,土墙上是用白石灰刷的白字,砖墙上是用红漆刷的红字,写有“农业学大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等内容,我家背靠大巷的土墙上那“猪多、肥多;肥多、粮多”的标语,记忆尤深。“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说的就是肥与庄稼的关系,在农村,粪就是庄稼的宝贝。为了让地多打粮,就得多施肥,为了有更多的肥,也为了完成县上的养猪任务,公社要求各家各户必须养猪。 在我的记忆里,我家养过鸡,养过羊,但养猪持续时间最长。与其它家禽相比,养猪相对划算,养猪不仅攒的粪多,而且出栏后卖给收购站,能换回一沓票子,能解决学生的学费、置办年货等大事,或者到年底,将猪一宰,除留给自家过年吃肉外,其余的肉卖给乡邻。关中一带,过去农村人给娃过满月、老人做寿、给娃结婚等大事,都要筹办酒席,每过一宗事,总得一、二百斤肉,农村人来钱门路少,只有自己喂猪,猪出栏后,一宰,过事待客,特别是给娃结婚,这是人生的大事,是万万不能“搞道(凑和的意思)”的,于是,农村人给娃结婚总是把日子订在后半年。农历十月以后、春节以前,喂个满年猪,到时一杀,就给娃把事过了,光肉钱就省一大笔开支。养猪可以给娃色袖子(娶媳妇的意思),我家姊妹多,这也可能是父母热衷于养猪的一大原因吧!养猪得有饲料。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农村人缺荤少油,人都饿的经常眼冒金星,猪的饲料就相当“粗制滥造”了。父亲将麦秸、苞谷杆、玉米芯子、晒干的红薯蔓等混到一起拉到我村大队部加工处,将其粉碎,这些粉碎物就成了猪的主食,每顿七、八勺的主食,再就是家里灶房的残羹剩饭、菜叶菜根,偶尔外加一勺麦麸,由于这些饲料没啥营养,猪也不爱吃,当然长得慢。 在农村,喂猪一般多由家庭主妇来完成。我家喂猪自然落到母亲身上。母亲除了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家里做饭外,人吃完饭,母亲的一项硬任务就是喂猪。每当家人吃完饭后,母亲先得给猪煮食,她将猪食桶提到饲料缸跟前,用铁勺舀七、八勺粉好的饲料,多半勺麦麸,搅匀,然后将下过面的面汤或洗锅水烧开,将面汤直接倒进铁桶里,“噗”的一声,一股热气冒了出来,只见母亲迅速用铁勺搅拌几下,煮食就完成了。待晾的差不多了,再提上猪食桶来到猪圈旁,这时猪经常前蹄爬着墙,仰起头,“哼、哼”地发出尖锐嘶长地叫声,“走”,母亲将铁勺一抡,呵斥一声,将猪赶在一旁,立即将猪食倒进猪槽,猪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儿突然嘬到母亲的奶头一样,安静地享用起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提起养猪,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天天重复如此,也不容易。人一顿、两顿不吃能行,猪一顿不吃都不行,在那个年代,人都吃不饱,猪哪能吃饱?为了解决猪的“吃饭”问题,只有用青草喂它,于是割草成了全家人的一项长期任务。父母参加集体劳动时,下地除带生产工具外,总背着花袱子(盛东西的器物),里边装有镰刀。干完活,总不忘顺手给猪割草,回到家时,总是 “满载而归”。即是那样,贪吃的猪还不满足,哼哼直叫。于是“全民皆兵”,父母就发动我们这些小娃参战,割草成了我人生最早、持续时间最长的一项任务。从我记事起,我一放学回来,就被父母吆喝着,赶出家门,去完成割草任务。我和发小一样,胳膊挎着“粪笼”,里边装着炒菜的铁匙,一起出发了。说起父母让割草,贪玩的本性难改,贪玩成了割草的代名词,我们跑遍了村里的平原山地、山山卯卯,由于贪嘴,我们总是借割草之名,经常在生产队果园周围活动,总有些居心不良…….但凡与“进口”有关系的地点,我们都遛遍了。诸如哪片地有柿子树、哪道沟里有桑葚树、哪个崖边有棵杜犁树,哪道梁上有棵杏树等,它们数量多少、什么品种、口味如何等,我都了如指掌,就连它们的具体位置我也十分清楚,丝毫不亚于现在的北斗导航。东坡上有棵“猪娃”柿子树,类似现在的火葫芦品种,因其长得个小、椭圆形状、颜色红亮而惹人喜爱。每年十月份,霜降节气一过,农村人就进入下柿子的季节,这棵树上的柿子全空了,可以现吃。 每到这个时候,我与发小像候鸟一样会准时到达,当走到离这棵树多远时,只见火红的柿子如同灯泡一样挂满枝头,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愈发明亮而醒目,十分诱人,让人垂涎欲滴,我急忙爬上树,摘一颗,去蒂,再含入口中,一吸溜,沙甜糯口,让人立刻销魂。春天,在金黄色的油菜地里,蜜蜂嗡嗡作响,我们关注于蜜蜂繁忙的采花,绿油油的麦田里,和煦的春风吹在脸上,我们欢快地追逐着,脱掉上衣,用上衣捕捉各色的蝴蝶……由于贪玩,连太阳下山也不知道,便匆匆地挖些青草,因为挖的草少,害怕回去遭到父母责骂,我们老练地将笼里的草使劲抖了一下,让草蓬松起来,回到家,麻利地将猪草倒进猪圈,常常因为没被父母发觉,就松了口气。再大一点,慢慢懂事了,出门割草就背起了花袱子,拿上了镰刀,割草就比较认真,割的草也就多了。每当割完草回到家,我常常端着饭碗,与邻居发小圪蹴在猪圈墙上,我一边吃饭,一边欣赏着猪吃着香喷喷的青草,温和地发出 “哼哼”声,像是给我打招呼似的,我的心里顿时充满了喜悦。说来也怪,即是那样待在猪圈旁,在那时也不觉得猪圈有多么臭。割草,既然是一种劳动,难免有“工伤”,我的手经常被镰刀割破。 割草时,左手逮草,右手持镰刀,有时草下有石子等杂物,或因为有些草坚韧、光滑,镰刀滑动,镰刀刃会划伤手指,经常伤痕累累,鲜血直流,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从来不慌张,总是像卫生所护士一样老练,就地挖点刺荆,用手揉碎,挤出汁,滴在伤口上,或随地抓点面面土,撒在伤口上,或尿点尿,尿在伤口上,伤口立马止血了,我从来没有进卫生所包扎过,更不知道什么叫云南白、创可贴,更不懂得什么是破伤风,我右手食指上的伤痕,当时伤口较深,虽然当时尿点尿止血了,伤口长了八、九天才痊愈,留下了明显的印记。八一年,我们那里实行了生产责任制,农民种地积极性提高,粮食大幅增产,农民生活有了极大的改善,我家光景也明显好多了,由于母亲饱受养猪的辛苦,她就停止了养猪这一行当。“以前家里日子恓惶,过的多宗事太简单”,可能是母亲觉得对不起儿女,总是经常念叨。我是姊妹中年龄最小的。八七年七月,我参加了工作,八八年十一月份,父亲因病去世。八九年我要结婚,母亲把日子订在了当年腊月,母亲发誓最后一宗事一定不能“搞道(凑合的意思)”,又提起了养猪要求,尽管我们再三反对,最后母亲答应这是最后一年养猪。年初,母亲在集上逮了一个猪崽子,开始了养猪。母亲除了下地干活外,就是拼命的给猪割草,割的青草猪吃不完,就将剩余的草晒到西房礓(jiang,台阶的意思)子上,不到一个月,西房礓子晒满了,待到这些青草被晒干,母亲就把这些干草和家里人吃不完的玉米用架子车拉到离我村三、四里路的邻村一家综合加工处,那人家有个粉碎机,专门加工猪饲料。开始用麦麸皮、玉米面精心饲养,待长到二十多斤的时候,就换成粉好的饲料喂养。 到了年底,猪养的膘肥体壮,待到出栏时,竟长到三百多斤,是我母亲一辈子养过最大的一头猪。到我结婚时,母亲寻人把猪一宰,杀了二百多斤肉,让我体面地结了一次婚,因为让乡亲们吃得好,得到了乡邻们的称赞,母亲也自豪了一阵。如今,母亲已去世多年,我已过了知天命之年,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童年,已经久久的离我远去了,农村家户养猪早已看不到了,我的老家已变成了晚上有太阳能路灯照明、做饭用纯洁的天然气,水泥巷道、环境整洁的新农村。那时,猪圈里的猪如同城里现在人养的宠物,给人带来了诸多的牵绊和乐趣,它种在我心里的印痕却是抹不去的温馨,让人想起来,至今难以忘怀。
2020年4月【作者简介】母明义,男,生于1966年5月21日,大专文化程度,中共党员,现任韩城市公安局交警大队金城中队指导员,从警30余年,爱好文学。《渭南热点》、《渭南文坛》特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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