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明,从此只有哀思
文/杨萍
按本地风俗,去世不过三周年的坟,算是新坟,要在春风这天去扫墓。所以半个月前,我们家里大大小小的十几口人,已经回去祭拜过父亲。那天,阳光普照,田野葱茏,麦苗正茁壮成长,可是谁又有心思去感受春天的气息呢。
我缺少对节气和阴历的概念,平时完全按阳历计算着日子,只有过年时才会还原到阴历。父亲去世后,所有的节气仿佛多了起来,比如春风,清明,十一,还有父亲的祭日,生日。
父亲走了快三年了,每当想起,眼泪就不断流下来,这是无法抑制的事情。很多次梦见父亲,有时候是年轻时的模样,精神,豪气,有时候是年老时的模样,弯腰,驼背。梦是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间父亲就在梦里,但很多时候,他都不说话,站在某个角落,表情里有很多忧郁和孤苦,和在世时达观善谈的他判若两人。或者我并未见到他,但知道他就在屋里。我对母亲说,父亲没有走,还在,我像以前每次回家时那样,在屋子的各个角落找父亲,甚至拉开窗帘,看父亲是否藏在后面。
但有次,梦中的父亲开口跟我说话。他坐在单人沙发里,整个身子变得很小,跟在世时的伟岸相差甚远。我还清楚的记得,父亲穿着一件几十年前的蓝色中山装。他对我,他很冷,很饿。我是从梦中哭醒的。父亲是个从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他该是受了多少苦才会托梦给我。
父亲走得太快,简直不能让人接受。有很多次在外面,看见与父亲形态相近的人,我即刻就难过起来。又或者,在某个熟悉的地方,总觉得父亲似乎还在那里,抽烟,说话,看着我微笑。回家,看见父亲的眼镜盒,二胡,小笔记本,看过的书,用过的茶叶罐,就总觉得父亲只是出门了,一会就会喊着我的名字进来,再问东问西。可是,抬头再看,父亲的照片已经摆在桌子上了。某个周末,我在家里休息,忽然觉得有人在上楼,我心里一惊,是父亲吗?那带着喘息的脚步声,慢慢的,一下一下。可是,我再听,那声音就没有了。我知道,父亲再也不会给我买着我喜欢的东西和并把他认为的好东西给我送来了。
父亲的腿越来越不好了,走路的步子越来越小,我反倒埋怨父亲,说他不锻炼,让他走路要有意识的迈开步子,挺起腰。我们从来没想过其实这是另一种疾病到来。怎么可能呢,父亲虽然有时候腿脚会疼,但我们都简单固执地认为,那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看到医院的检查结果,我甚至都不相信这是真的,还觉得这一切都会过去。疾病和死亡对于父亲似乎是遥远的事。父亲怎么可能生病?我在心里坚定着。我们对父亲的病过于轻视,哪里想到,这匆忙间,父亲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我时常想起父亲手术前的情景。原本微胖的身体,忽然间消瘦。他被护士刚刚剃了头,几秒之间,就把父亲变成一个苍老的病人模样,父亲去卫生间,我去楼道擦眼泪。我的内心在那个时候,才真正的开始纠结,我们把父亲送去手术到底对不对。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护士医生都来到病房,一切只能按计划执行。我现在常想,如果当时我在后悔的时候即刻阻止手术,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我的遗憾和悔恨会不会少一些。
手术起先是正常的,长达六个小时后,父亲虽然虚弱无力,但他可以说话,用眼神示意我们,我们所有人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下。感谢上苍,把我们的父亲还给我们。住进重症室的父亲,还可以跟我们说话,用他的善良感谢护士对他的照顾。这是多么让人欣慰的事情。
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变得如此之快,欣慰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父亲就再也不醒来了。他甚至连任何关于后事的话都没有给我们说一句。父亲和我们一样对他的手术充满了信心,哪里想到,人生有这样突如其来的事。
无尽的悲伤。我不知道人间还有哪一种悲伤能大于父亲的死亡。这个一生向善的人,他把更多的精力都给了亲人,又仓促地把他的亲人抛下,独自走向另一个世界。他不知道他的母亲如何思念他,不知道他的姊妹们如何哭诉他,不知道他的子女们,每聚到一起泪流不止的样子。他苦巴巴盼来的小孙女,还没喊他一句爷爷。
每每念及父亲,我心里的难受就即刻奔来,我再也听不到父亲的啰嗦了,看不到他的笑脸,哪怕偶尔对于我的顶撞表现出的不满也不会再有了,我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想他,这种遗憾和悔恨常常在某个不经意间就来,说来就来,扎的我泪流满面。
作者简介:

杨萍,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职工作协理事,有文字发表在《延河》(下半月)、《西安晚报》《四川散文》、《宝鸡日报》、《秦岭文学》等。作品《人情、酒香与墨香》获第四届禧福祥全国青年散文大赛优秀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