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鲁番的葡萄熟了（往事回眸）

作者:古今（陕西)


      我去新疆，是在一九八七年的暑假，去的意图是打算落户新疆；虽未留在新疆工作，但此行却永久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那个时候，列车从古城西安出发到达乌鲁木齐需要三天四晚上的时间。记得是晚上的八点半左右，一踏上列车，我激动地心情再也难以平静下来。当列车经过我的家乡时天已经完全的黑下来。透过车窗的玻璃，只能看到村庄的轮廓和稀疏的几点灯光，此时我落泪了······
      这样的长途旅行对我是首次，告别了家乡自然就生出孤单的感觉，一孤单就想家想亲人。记得一首歌有这么一句：我不怕旅途孤单寂寞，只要你来想念我。我喜欢这首歌，常用它来调整思乡的情绪。
      列车出宝鸡市区就开始钻山洞，至目的地要钻一百零八个洞子。一过甘肃的古浪就显得异常地荒凉，看到了黑秃秃地一毛不长的山。这里虽穷乡僻壤，但年轻女子却讲究打扮。在列车经过的地方，偶然会看到附近的半山坡上站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就连她画的眉毛搽的口红都能清晰的看见，这较之内地的农村女子还要时髦。她看列车经过是全神贯注的，对于她这可能就是外边的世界，在这个时候我多么希望列车能减速慢点开，最好能停一会儿····。
      在地图上看是一个一个的站名，可到了新疆地域，当你坐车到达该站的时候，却和你想象的完全两样。说是车站，其实是一间或两间简陋的房子，只有一个或两个工作人员。他们平日用的水和食物都是经过的列车捎给他们。每当列车从该站经过，他们庄严的站在站台上，挥动着手里的旗子以表示向列车和乘客的崇高敬意。看到这一幕，我似乎受到了最高的礼遇，敬仰之情油然而生。他们为了边疆的建设，在这茫茫而荒无人烟的戈壁滩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一生。想到此，工作在内地的人们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头天逛大街，就被老维子的小摊吸引住了。小摊上摆着长短各异、美观精致的小刀。我在摊前蹴了下来，信手拿起一把，仔细看了好久，便有了带一把回家的想法。由于第一次上街，不会带多的钱，就决定改日买。就在我起身要走时，想不到这位卖刀的维族大汉一把拉住了我，迅速地把我看的那把刀插进了我的上衣口袋里，接着把手掌伸在了我的面前，语气沉重地用汉话说：掏钱。他的话说得不像汉人那么顺口，但意思我是明白的。我一时不知所措，心里真怕起来，看来不买是走不了的。可钱不足又咋办？我灵机一动，客气地对他说：“你的刀真好，我想多买几把，带钱不足，我回家拿钱去”，我一边说一边竖大拇指。听了我的话，他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了卖刀的小摊，回到住所心里还是紧张的。这天我就再也没有去街上溜达。晚上，我把发生的事说给几个老乡听，他们都笑了，并告诉道：这是维族人卖东西的习惯，不买就不要用手去摸人家的东西，摸了就得买。这回我算是又长了见识。有生以来第一次逛乌市的街道，也是首次光顾维人的小摊，虽没惹出什么麻烦，但我的心里却感到不安。我觉得自己还是欺骗了这个诚实而憨厚的维族摆摊人，我决定去买他的刀。当我要离开新疆准备回内地的时候，我找到了他摆摊的地方，买了两把小刀。当我给他付钱的时候他才认出了我，从他的表情和激动地眼神里，我再次感受到了诚信这个词的含义。         
      在一家饭馆吃拉条子，我和一个姓秦的小伙子相识。他祖籍河南，父亲曾是一个单位的头目，十年前犯错误回了老家，近来又平了反，职务安排的文件还没下来。由于父亲的位置没定下来，也无法为他考虑正式工作的事。他建议我没事的话和他第二天去一家建筑工地干临时工。
      这家工地在经贸厅的大院里，是两层楼。工头派我去楼顶干养护，就是给楼顶浇水。因为楼顶面刚用水泥砂浆处理好，尚未凝固，为防止干裂，在上面盖上草帘，用水管给上浇水。这是个轻松地活，干一会儿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又干一会儿，且站在高处，又能观景，可谓心旷神怡，趁歇的功夫，我仔细地观察该单位的邻居，住户是维族人。他家扒了旧房子，看来要重建新房。新疆有一眼望不到的戈壁滩。你站在妖魔山上看乌市，它是戈壁滩上一座孤独的城市。土是这里的缺物，不像黄土高原，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要建新房，扒下来的土还得再用上去，房主已把土弄好，抬起头朝我喊话：“水”，他一边用手比划，示意我给他土坑里放水。我把水管伸出搂沿，一会儿工夫水就放满了，他很高兴，向我竖拇指。不几分钟，他突然上了楼顶，给我送烟来了。他拿了三盒雪莲牌香烟，硬往我怀里塞，我坚决不要，他涨红了脸，要我非收不可。我只好接了他的烟，然后把烟全散给了和我一起干活的人。后来我在乌市的街上见了他两次，一次是卖葡萄，一次是卖哈密瓜。他非叫我吃不可，我只好象征性地吃一点，表示领情。为他放水是举手之劳，但他却感恩回报。如果那时候我留在新疆工作，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大家都去上班，我独自呆在家里无聊，只有去溜街。走进一家商场，却格外地安静，除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坐在柜台内的售货员外，几乎看不到购物的顾客。当时我有些纳闷，后来才明白，这里究竟是边疆，它不像内地的西安、郑州、南京、上海······，交通便利，四通八达，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整天满街都是人，使人看见就烦。这里人少，上班时间人们都去工作，只有工作之余，或利用节假日才去光顾商场。一个人在静悄悄地商场里大饱眼福。这里的商品明码标价，货真价实。
      看了老半天，几乎转遍了整个商场，最终我看好了一件上衣，标价160元，我喊售货员过来，问道：“这件衣服能否少价？”听了我的话，这位漂亮的售货员很不高兴，并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看着我毫不客气地说：“我看你赖得很，一定是西安人，不买了就走人。”她的这番话弄得我很尴尬，一时不知所措。她说完这句话，就坐在她原来的位子上去了。我只有呆呆地看着她，此时的她却显得很平静，似乎刚才的事未曾发生过一样，似乎我这个顾客也不曾存在过。我也没有因此而生她的气，只是觉得她太倔，不懂得顾客是上帝这句话的道理。由于她的态度，失去了我这个真诚购物的顾客。这如果在西安或内地的一些商场，随和的售货员，就会巧妙而灵活地说服顾客，成交这笔生意。我不好意思地离开了商场。
      呆了一段时间后我算明白过来，这里究竟是距西安千里之遥的边疆，较之内地封闭而保守，就好比西安和深圳，西安自然不如深圳开放一样。这就是地域的差别。当时新疆商品的销售是很规矩的，批发就是批发，零售就是零售，谁违反了就是犯法，商品上的明码标价就是法定价，所以，这里的人光顾商场，看上东西就掏钱，从不存在讨价的事，难怪新疆人说西安人赖。环境改变人，同时决定人的性格，这就是新疆人。每当我想起这件事，自然就想起那位漂亮的售货员，我觉得她满可爱的。
     由于气候干燥，水资源缺乏，在乌市几乎看不到一棵高大而茂密的树木。这里的自然风景远不如西安，新疆人看西安就好比西安人看上海。名胜古迹就更不能比，西安可游玩的风景区很多，光大公园就有好几个，景色秀丽而迷人，可那时乌市只有一个小小的公园，它在红山路上，名红山公园。
      那是到乌市的第三天，吃了饭无事可做，便骑自行车去逛公园。由于公园里没啥看头，所以去的人也就寥寥无几。我到了公园门口，只有两位老头儿随在我的后边。我推着车子一进门，就对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说：“师傅，请您帮我看着车子。”这位服务员显得很激动，喜悦的脸上像绽开了一朵花。她热情地从我手里接过车，迅速把车放好了。只是我刚进门对服务员的称谓，气火了我后边的老头儿。只见两个老头站在那里用眼睛瞪着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这么小个毛孩子你还喊她师傅！”一连说了两遍。在西安或内地的一些地方，师傅这个称谓，除了它特定的含义外，也成了称呼对方习惯了的客气话，以示对他人的礼貌与尊重。可在新疆这个词的含义只是特定的，这说明两地文化上差异，理解之不同也就十分正常，文化始终是文明与进步的标志。                       
      我准备回内地，一大早就去车站看车次，因为找不到自行车保管站，就只好将车子推进售票大厅，进去还不到二十米，一个警察走到我跟前挡住了我，不客气地说：“谁叫你把车子推进来，交二十元钱”。不用思索我就明白，是违反了这里的规矩，交钱是罚款。我解释道：“我找不到保管站，担心车子丢了，就把车子推进来了。警察说：“新疆自古以来就没有自行车保管站，我看你开辆汽车也会开进大厅来。”再无理由我只好拿出二十元钱给他。算是认错。可这位警察却没有接钱的意思，只见他又和善地说：“我看你是头一次，以后要注意点儿。”说完他转身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说了声谢谢！他在认真地履行着警察的职责，他不是为了罚款，而是真正为了一个良好的旅行环境。可内地的一些警察却不同。如果都像新疆的这位警察一样通情达理，我想老百姓一定会竖起大拇指。
      新疆的瓜果享誉中外。这与新疆独特的地理气候是相呼应的。新疆盛产苹果、葡萄、梨、哈蜜瓜····，从塔里木到伊犁到处是瓜田果树。我去新疆正逢瓜果季节。新鲜而丰盛的瓜果在内地是看不到的，满街都是。光哈蜜瓜就有上百种。乌市人吃西瓜不像西安人，每次买上一两个或最多买上三五个，他们一买就是好多，家里放一大堆，白天吃，晚上也吃。在新疆的日子我真是过足了西瓜瘾。吐鲁番的葡萄可是名不虚传，大的、小的、圆的、有籽的、无籽的应有尽有。我爱吃葡萄干的嗜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到这瓜落果熟之际，热情好客的维吾尔人，总要用最好的果实款待客人。幸运的话，或许还会享受到热情奔放地维吾尔族人或哈萨克人，为你奉上一场迷人的歌舞。新疆人就是这样性情奔放，热情好客，开朗而机智幽默。
      新疆素有“三山夹两盆”的地势特征：南有昆仑山，北有阿尔泰山，中间的天山把新疆分为两部分，通称南疆和北疆。南疆是塔里木盆地，北疆是准格尔盆地，这就是所谓的“三山夹两盆”。三山上都有常年不化的冰雪。天山的天池是由天山积雪融化汇聚而成，这里是国家重点名胜区。天池风光雄伟而秀丽。如果说高昌是一所古老的人文景观的话，那么天池更是一处自然的景观。“石门一线，海峰晨曦，南山望雪，西山观松，顶天三石，悬泉飞瀑，定海神针，碧潭映月”被称为天池八景。只要你到了天池，定会为这里神妙的湖光山色赞叹不绝。
      新疆属典型的内陆气候，是世界上离海最远的地方。两个盆地形成了两个大沙漠，即塔克拉玛干沙漠和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在雪山和沙漠之间形成了雪山流向沙漠的河流以及相适应的绿洲，有绿洲也就有了人家。绿洲就成了新疆人赖以繁衍生息的基础。山地降水和冰川融水,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新疆人。由于高山和盆地并存，酷热与奇冷并存，火山与冰川为邻，荒漠与绿洲相互映衬，造化出新疆神奇的西域风光。至少在二千多年前，新疆就是丝绸之路在中国的重要路段，张骞通西域后，促进了中西方在经济和文化上的沟通与交流。所以，自古以来，新疆就是眼界开阔、胸襟开放的民族。
      新疆虽人烟稀少，但在这里可以享受到内地少有的宁静。奇异的天地孕育了奇异的人，无论种族、信仰、生活方式有多少，在这一片共同拥有的沃土上，都将巧妙地融为一体，并拥有某种独特的韵味。在新疆，老人保留着他们的强悍勇敢和机智幽默，青少年在有点过分的冷峻中深藏着一副古道热肠，而洒脱漂亮的新疆姑娘，总是有一股火热的激情，撩拨着每一位接近她们的人，让人亲切，让人脱俗，让人的心灵得到净化、纯化，灵魂得以升华。
      新疆是歌与舞的新疆。每当我唱起《吐鲁番的葡萄熟了》这首歌，就想起了新疆；一想新疆，我就唱这首歌。一个叫王洛宾的老人，他让新疆的歌声响遍了全中国。新疆是一个充满爱情的地方：神秘、浪漫、轻松、阳光四溢···


我爱新疆！1989年写于故乡


作者简介：古今，本名段昭，陕西咸阳人。曾从事教育、文化、新闻工作。曾任西部校园文化研究会会长，中国作家世纪论坛组委会特约作家，诗联作品入编《中华经典诗篇》等数十部专著，曾获（徐霞客征联）全国一等奖，首届中国文艺（金爵奖）文学最佳奖，桂冠诗词艺术家荣誉称号。编著有《园丁谱》、《丰碑颂》、《中国教育对联大观》、《魅力咸阳》等。现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全国教育丛书编委会会员，当代师表文库《园丁谱》系列丛书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