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三弦儿

                文 /朱平

     我家屋角挂着一把三弦儿（又称三弦琴），乌黑锃亮，琴杆根部还缠着几圈铜丝，一看就有年头儿了。    

      提起这把三弦儿，还有一段尘封的往事。这三弦儿原是我们本家一位大爷爷的“家当”。大爷爷一生有两个爱好：一是喝酒，二是弹弦儿说书。因为与我父亲意气相投，所以每天早晚来我家串门。遇上差样的饭食，也从不客气，上炕就吃。当然，他有了好吃的好玩的也不会忘了与我们分享，我们相处可谓其乐融融。

      父亲有时也会陪他喝点小酒，时间久了，聊得多了，竟也爱上了大爷爷之所爱。大爷爷就手把手地教，父亲也当真地学。一来二去父亲的弹技突猛飞进，唱功也是与日俱增。不过两三年的光景，弹技和唱功竟与大爷爷不分伯仲。

       别看父亲大字不识几个，连弹再唱，西河信手拈来，现代流行歌曲更是不在话下。大爷爷夸奖我父亲是奇才，干脆抱了三弦儿和其他“装备”，放于我家。记得，那装备还用一个黑色小布袋装着。出于好奇，我曾偷着打开过好几次。里面有小鼓儿，鼓架儿，鼓锤儿，铜板（艺名梅花板），还有一副假指甲。

    为了进一步切磋技艺，大爷爷和父亲曾多次合作，表演过不少经典：什么《杨家将》《呼家将》《沈阳的车站》……

      每到冬天，吃过晚饭，父亲和大爷爷的西河大鼓便开始了：但见大爷爷威襟正坐，琴鼓抵住右腿根，紧弦儿，调音，侧耳倾听；左手轻抚琴杆三弦，三指扳、粘、揉、扣、滑，右手顶住琴鼓，四指弹、挑、滚、分、拨。那专业和投入程度绝不亚于一位技艺高超的艺人。父亲这时也把小鼓儿支好，站在鼓旁，左手拿铜板，右手持鼓锤。哈，那造型，那眼神，那手势真够范儿。

    屋外寒风瑟瑟，屋内油灯跳动。大爷爷的弦声若溪水潺潺，父亲的西河唱得如泣如诉；高亢处，弦声若江河咆哮，唱得是字正腔圆；激情处，弦声如惊涛拍岸，唱得是豪情万丈。弦声骤停，父亲说功了得，字字如珠，干净利索。高潮之处，鼓锤如雨，铜板叮当，三弦儿与之和鸣。灯影摇曳之中，弦声和父亲的演唱渐入佳境……我和哥哥像小猫一样蜷在炕头儿，听得如醉如痴。左右邻居，过往的乡人，闻声赶来坐满了炕沿。整个晚上掌声不断，忘了饥饿，忘了寒冷……

    那时，村里有录音机的人家，还特意为他们爷俩录了“西河大鼓专辑”。自此，父亲和大爷爷交互弹唱的磁带，在本村邻村，大街小巷，不断传听。后来，录音机逐渐退出人们生活，这段故事便沉淀为永远的回忆。

    父亲和大爷爷如影相随，三弦儿也一直陪伴在他们左右。后来大爷爷病了，干脆把三弦儿连同他的装备送给了父亲。大爷爷走了，而这把三弦儿却永远的挂在了我家屋角。

     听父亲说，这把三弦儿和那套装备可是大爷爷的命根子。早年大爷爷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爷，是当地有名的秀才，聪明睿智，曾为一个判了死刑的艺人，写了状子，为其申冤。艺人竟赢了官司，最终当堂释放。艺人感激涕零，无以回报，遂赠太爷三弦儿，并传弹技及西河秘籍，后来又传给了这位大爷爷，如此云云。我的那个太爷死后，朱氏家族走向没落，大爷爷还因白内障一度失明。为了生计，无奈之下曾背了“装备”，抱着三弦儿走街串巷 ，四处卖艺。

     如今这把三弦儿已在我家墙角挂了四十多年。期间，也曾有人慕名而来，想出高价购买，父亲一律谢绝。

     每逢佳节，父亲总会摘下这把三弦儿，擦拭，紧弦，调音，轻抚……

作者简介：

朱平，1973年生，河北高碑店人，网名“沙漠之狐”，中学教师 ，钟爱写作。